她認為有必要再請一次大法官。
「景和前夜吐黃水了,」沈素秋還沒走進去,就聽到一對婆子邊走邊講,「景明昨晚上斷了氣,過了一會又通了,神神乎乎的,二太太的眼睛都哭腫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沈素秋捂口進門,防止藥氣入鼻。厚重的簾幔里,那對小兄妹呼吸艱難地躺在小床上,還在昏迷。側邊廂房裡,十幾個小灶鍋上燉滿了鹿茸、大芸、蟾酥,氣味交織在一起,串成大團迷煙。
「看來得從其他地方使使勁了。」
話一出口,鳳霞就知道沈素秋什麼意思。
「姐姐難道還不明白,這病醫來醫去,醫到最後,醫的是心。」
鳳霞擦了擦淚,見她態度誠懇,引她去前廳說話。
「不瞞你說,我剛剛從四房那裡過來,自從上次那丫頭死了以後,你不覺得府中就怪事一樁接著一樁?」
沈素秋刻意壓低聲音,營造神秘。
「四房倒不用說了,瘋瘋癲癲的,大庭廣眾下干那事……可景明景和還那么小……沒準就是被髒東西纏上了。」
「你是說……?」
「我不敢說。」
沈素秋拍了拍她的手,「姐姐,還是請人來看看吧。」
她沒把在戚園遇到老五的事說給二房的人聽。她之所以沒自己叫大法官,而是推使二房去叫,不單是為了溫靈和景明景和,也是為了她自己。
沈素秋怕再不稍加遏制,老五的怨氣真的會溢出那口井。她現在還只是活動在造夢軒,沒準之後活動的範圍會越來越大。你可別怪我呀,回去路上沈素秋一路求爺告奶——你真的不是我害死的,也可能是我害死的,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但你千萬別來纏上我。
五姨太死於一場瘧疾。
說是瘧疾,其實沈素秋看到過,她腳上都是鞭痕,和溫靈身上一樣,一樣的鞭痕。
邱府流傳著截然不同的另一個版本:五房因長期拒絕老爺的親近而遭到虐殺。原因是她在入府前就已心悅一位男子,兩人情投意合約定一起私奔,正巧被候在門房的一隊人逮了個正著。
這對青年男女都遭到了非人的折磨。他們被拖進漚肥池裡,嘴巴里塞滿糞水,男的被挖去雙眼、砍去雙足,□□的那東西也一併斫下。女的則被騎木驢、點天燈,乳.頭上穿滿毒針。當然這些都只是些虛無縹緲的嘈傳,只是沈素秋更傾向於它是真的。
沈素秋嫁進進邱府的那天,正好是五姨太被抬出去的日子。
她乘著花轎,挑起帘子遠遠瞧了眼,轎子停下來,新娘子自己走到洞房前。老管家和幾個僕人正在過道邊清洗著地磚上的血。一伙人秘而不宣地抬著擔架,將擔架上的人遮得嚴嚴實實,飛快往後門走。
有風吹過,替自己掀起白布一角。布料下是一雙布滿鞭痕的雙腳,腳背上布滿了血痂,還能看到蛆蟲在破露的傷口裡爬進爬出。
沈素秋險些吐了。
她後來才知道那是五姨太。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具體因為什麼而死。
「那你自責什麼呢?」
雪樵問她,「不管她出於什麼原因死的,都跟你沒關係呀。」
沈素秋說,「我只是覺得,為什麼我來了,她就死了。她為什麼不前一天死,後一天死,非要在我嫁進來的那一天死?我覺得是我的到來壓死了她心裡最後一根稻草。她或許是聽到府里又要納新姨太了,明白這事它永遠都沒個頭。明白如果邱守成長生不死,那麼他身邊的太太永遠只會多不會少,死了一個還會再補上一個…….悲憤之下,老五撒手人寰……雪樵,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理解你的意思。」鍾雪樵捏了捏她的手,冷冷的,像屍體一樣。
「對了,你還記得五房叫什麼嗎?」
「不記得了。」
「我也不記得了。」
「那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這就對了。
沒人會銘記一朵花的墜落。
第17章 第十七捧麥我從不跟女人講道理!
坐實周鐵生相看女子發生在一個清涼的午夜,他在糧倉入口的樹蔭下圍著篝火,和一起守夜的爺們炫耀腳上的新鞋。
「看看這針腳、這料子,那得傾注了多少姑娘家的心思,刺破多少次人家的纖纖小手~」
男人們哈哈大笑,從那雙鞋裡看到一個女人的賢惠、貞靜和巧心。周鐵生像一隻凱旋的蘆花雞般穿著那雙鞋走來走去,他說,「我自認為這是我這輩子穿過最舒服的鞋,比上次府里發的那雙更好更輕!」
這話很快傳到了路過的沈素秋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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