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綬索性也不寫字了, 將手中的湖筆擱在硯台上,轉過身朝屋子中間的桌子的方向走去。
戚照硯連忙跟著過去攙扶他。
「我誤會不誤會, 那都是次要的,要看你和殿下, 是否誤會了彼此的心意, 若是, 那便不好了。」
戚照硯扶著章綬坐下來後,才支支吾吾地說:「老師,並不是,我和殿下之間,其實,不是您想的那樣……」
章綬抬頭看向他, 問道:「我想的哪樣?」
戚照硯此時更覺得百口莫辯,半天只說出一句:「老師, 我與殿下,只是君臣。」
章綬看著他無處安放的雙手,以及先前被他橫到鼻樑上的那點墨, 便笑道:「不做君臣,你還想做什麼?」
聽見章綬這句話,戚照硯有一瞬間的走神。
先映入他腦海中的卻是荀遠微的臉。
是數年前回京路過武州時朝著城牆上的遙遙一眼;是數月前隔著漫天的飛雪,他於城郊的山上,伸手捏住她射過來的那支箭;也是她將自己從大理寺帶回長公主府,微暖的燈火搖曳在她的眉梢鬢邊的樣子。
「過了今年夏天,你便有二十七了吧?」章綬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
戚照硯雖然不知道章綬為什麼要問自己這個話題,但還是給了肯定的回答。
章綬看著他,道:「換作尋常人家,孩子這會兒都能上街採買了。」
戚照硯被他說得耳尖一紅,「老師,您知道的,我從沒想過有孩子,」他中間頓了頓,又道:「暫時也沒想過娶妻。」
因著他自己出身的緣故,他實在不想自己和戚令和的命運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上演。
章綬笑道:「暫時沒想過,是因為時機未到?還是不確定心上人的心意?」
「老師!您如今怎得也愛拿我尋開心了?」戚照硯攥緊了手,「我,我哪裡有什麼心上人。」
但他後面這句說得分外沒有底氣。
他一點也不想承認,在章綬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他心中只有荀遠微一人。
他也不想想起,那日盧嶠在他耳邊說的那句:「戚照硯,同為男子,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你對殿下的覬覦之心麼?」
章綬倒也不與他糾結這個話題,只是扶著膝蓋,長嘆了聲。
戚照硯這才回過神來,便問道章綬緣何嘆息。
章綬輕輕搖了搖頭,說:「忽然有些想你師娘了。」
戚照硯一時有些怔愣。
章綬將腰間懸掛的一隻看起來有些年歲的荷包解下來,捏在雙手中,一邊摩挲一邊道:「年輕的時候,旁人都說她潑辣,不夠溫柔小意,我卻不覺得,我只覺得她率真明媚,我那時候全然是個悶嘴葫蘆,不會學著別人說那些故意討她開心的話,時不時便惹她生氣了,許多時候,她給我台階我都不會下,我知道要和她道歉,但她臉一冷下來,我便全然不知曉該怎麼說了,打了許久的腹稿,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什麼都不會說了。」
戚照硯從旁聽著章綬追憶往昔,總覺得自己同章綬年輕那時候很像。
只是他認識章綬的時候是三四年前,他已經垂垂老矣了,雖然許多次都聽見章綬提及自己早已故去的妻子,但他終究是沒有見過的,到底也難以探究兩人年輕時的事情,他知道的,只有章綬這幾年裡,給師娘寫了不知道多少首悼亡詩。
章綬精通於書道,年輕的時候也寫一些駢賦,戚照硯也拜讀過,但終究是有些落於窠臼,他寫得最哀切、最令人動容的,其實是給師娘的悼亡詩。
章綬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有一回,我又因為不會說話惹她生氣了,同僚便給我出了個主意,我便去集市上給她買了鮮花,那可是長安的秋天,鮮花是稀缺的東西,她知道後,提著菜刀追著我滿院子跑,說我瞎浪費錢,但這招還真是奏效,雖然她嘴上嫌棄,晚上的時候將好幾個瓶子擺在了我面前,問我,哪個好看,我挑了半天,指了一個,她才將根莖剪得整齊的花枝挪放到瓶子裡,時不時便坐在桌子旁,對著那瓶花笑。」
章綬閉上了眼睛,繼續道:「但那買來的花畢竟就是個樣子,長安的秋天又冷,那些花即使被她再小心經營,沒過多久,也枯萎掉了,最後一朵花枯萎的時候,她還失落了許久,最終將那些花瓣都收攏了起來,裝進了這個小荷包里。」
戚照硯留意到章綬此時已經有些老淚縱橫,他忙從自己袖子裡找出一塊乾淨的帕子,遞給章綬。
章綬沒有接,似乎也不在意自己會在晚輩學生面前露出這副模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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