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眾人有度,打趣一會就各忙各的了,廚娘制膳,女使們端著果子離開。
萍萍這邊,上過一回湯餅,刻把鍾,有些賓客想吃第二碗,女使又過來補。
刻把鍾後,那女使氣喘吁吁再來:「萍萍,還要再下兩碗。」
「好咧!」萍萍掀開鍋蓋再下,沸水的熱氣躥起,眼前一片氤氳。
胡家僕從不算少,但今日不僅賓客比預料多,百姓也來府門口討彩頭,一時間人手不夠,女使等不得:「待會我要是忙不過來沒來取,你幫我端過來!」
「好!」萍萍透過霧氣望去時,女使已跑得不見蹤影。
能幫則幫,她下好湯餅,找了個盤子端過去。
傘宴吃了這麼久,天色漸晚,但因為花光滿路,簫鼓喧空,仍然好找路,萍萍穿抄手遊廊,過三重垂花門就到院中。
瓶花果碟、珍饈酒盞,萍萍私下尋到剛來傳話的女使,問是哪兩位還要添湯餅?
「我端過去吧。」女使順手接過檀盤,往右走。萍萍搓手轉身,打算原路退下,腦袋隨之左轉,無意間掃見某桌邊一抹荼白——那人正好側對著她,露出半邊臉。臨座的少年扭著身子找那人說話,轉眼就把人擋住。
驚鴻一瞥。
萍萍卻倏地定住,身體發冷,胸。脯和雙手都不自覺震顫。
第四章 幾回夢魂與君同
怎麼會那樣像?
思君念君,魂牽夢縈。
她再也拔不動腿,就僵持這轉了一半的姿勢,扭曲站著,杏眼圓睜,一眨不眨。良久,形形色色的人在她身後來去、吵鬧,卻再也聽不到。
她眼裡只有少年終於說完話,坐正身子,終於再次得見熟悉容顏。
是他嗎?
她的心砰砰亂跳,越來越鼓譟劇烈,呼吸也徹底紊亂。
稀少的記憶突冒出新的一段:頜骨微凸,鼻樑高挺,一模一樣的眉眼,還是他,仍穿記憶里最常穿的白袍,卻星星點點全染血,仿若雪地梅花,那腰腹一處遍地紅,里外浸透。她顫抖著手按住他的傷口:「阿湛、阿湛。」
她手上也全是血,好猙獰,像鐵水一樣燙,她慌亂了一陣,到後來兩人似放棄掙扎,抱著說話,她的淚比斷線珠子還落得快:「我是前世做了多少好事,今生能修來你……」
那人勾起蒼白的唇,擠出一笑,盡力使聲音不顯虛弱:「是我前世修得好,才能和你成一對。」
筵席上,白袍人也側首,後腦勺對她,但在轉過去那一霎她瞧見他耳後小痣。
傍晚陰沉的天空突然出了太陽,一束日光直照到萍萍臉上,刺得她眼睛難受,禁不住眼淚奪眶。
止也止不住,默默地淌。
她壓根沒察覺先前的女使返回來。女使喊她不應,伸五指在面前搖晃。
還沒反應,女使奇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了?望夫石啊?」
可不就是望夫石?
前面正是她的夫。
萍萍聞言淚流得更凶。
此刻臨近筵終,已有一小撮賓客陸續離席。她見自家官人旁邊的少年也挪凳起身,不由心下一緊,下意識朝前撲去。
再不要分開!
本來要去解手的袁未羅已經走出去數步,仍被嚇一大跳。
萍萍從袁未羅身邊擦過,撲入柳湛懷中:「官人!」
她仰起腦袋,凝視這張心心念念的臉,目光從左移右,順著他的眉眼描摹,又折回,輾轉流連。怎麼看也看不夠,卻又有些不知所措,分唇呢喃:「官人。」
萍萍將側臉緩緩貼上他的胸膛,緊緊貼著,摩挲,感受他的體溫,而她的兩隻胳膊早在剛才抱住時,就已繞到他背後,牢牢箍住自家官人的腰,淚還在落,很快浸透他的圓領袍:「你終於來找我了,官人……」
萍萍忽覺手上一痛。
她低頭,瞧見他正一點點摳開她的手指,將纏在他腰間的手掰開。
怎麼了?
萍萍錯愕,才剛重逢,她手上甚至還沒來得及浸染他袍角餘溫。
她本能拽緊不放,柳湛毫不猶豫加重力道,兩聲骨節脆響,萍萍疼得咬牙,忍不住抬頭輕喊:「阿湛,你拽疼我了!」
兀地愣住。
她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重逢至今,自家官人的臉上從未顯現本分激動和歡喜,他的眸子是冷的,神色也始終淡漠。
平靜得像置身事外的看客,只有微壓的眉角才暴露幾絲若隱若現的嫌惡。
怔楞間,萍萍的手被柳湛果決甩開,她的心也跟著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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