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那隻瓷碗已經空了。裴宥川托著下頜,一直在看她, 專注無比。
「師尊吃不下了?給我吧。」他自然拿過餘下半碗。
烏黑睫羽垂下,他吃得認真專注, 仿佛並不是一碗羹而是一份會實現的美好祝願。
夜色將盡,曉月墜, 宿雲微。
一聲悠揚啼鳴,紅喙黑羽的九離烏收攏翅羽, 委委屈屈停在茶鋪外, 腳上纏著兩道紅線。
「啾啾!」它催促著今夜拔得頭籌的佳偶。
遊玩的路人紛紛駐足,目光中是掩不住的艷羨。
細碎交談聲嗡嗡響起。
「哎, 這是九離烏吧?往年不是只在山腳迎人上山麼?」
茶鋪老闆倚在門邊,輕搖蒲扇,笑吟吟插話:「可不是嘛!我在這兒開鋪子三百餘年, 頭回見九離烏親自接引。看來兩位乃天定之緣, 恭喜恭喜。」她說著, 朝裴宥川擠了擠眼。
幾位年輕郎君擠在人群前排, 其中一人驚道:「這不是今夜橫掃城內金花的兩位前輩麼, 怕是贏了有數百朵,難怪能引得九離烏親自接引, 當著是神仙眷侶!」
同伴摸著下巴道:「不一定是眷侶,沒聽見他們以師徒相稱?或許是大能帶著弟子來見世面了。」
「你懂個船船。」垮著糖葫蘆筐的小販操著西荒口音嚷道,「咱們陰鬼蜮內師徒結緣的也不少,前些日子尊上不是廣發邀帖,要與玄微仙尊成婚麼?要我說,郎君看女郎的眼神比我這糖葫蘆還黏糊。」
眾人鬨笑間,裴宥川遞去修長手掌,唇角彎彎。
「師尊可願共乘?」
雲青岫頂著許多炙熱目光,瞥了裴宥川一眼,都不用猜,這鳥必然是他召來的。
堂堂魔主為了出風頭,還耍起手段了。
她搖頭輕笑,握住了裴宥川的手。
「與你一起,自然是願意的。」
裴宥川極力忍耐那些過於洶湧的情緒,用力攥住掌間的手。
此刻,黎明將盡,花燈光影柔和,模糊了張張笑臉。
過度的喜悅肆無忌憚衝撞,他幾乎有些喘不上氣,心臟好似難以承受這樣的情緒,每搏動一次,都會帶來劇烈飽脹的窒息感。
九離烏不耐催促,紅喙輕啄裴宥川衣擺。
他壓下情緒,順勢扶著雲青岫的腰躍上鳥背。
九離烏振翅,清越啼鳴後騰空而起。
身後頓時炸開一片喝彩,有個穿桃粉襦裙的女郎突然揚聲道:「踏仙山巔,龕樹下有塊三生石!記得將金花供於其前,可換三世姻緣——」
裴宥川在呼嘯風聲中回首,銀冠束起的烏髮掃過雲青岫頸側。望著城池中漸小的人群,他忽然揚聲道:「諸位吉言,裴某銘記於心。」
尾音蘊著荒息盪開,驚得滿城花燈簌簌搖晃。
星星點點的金光從天而降,似一場金雨。
道賀的眾人怔怔看著天上撒錢。
忽然有一人嚷道:「裴……裴?咱們尊上好像也姓這個啊?」
「那九離烏上的那兩位豈不是……!」
…
九離烏振翅高飛,那零碎議論聲徹底消散在風中。
雲青岫摘去面具,扶額嘆氣。
張揚!實在是張揚!這下好了,實名制出風頭。
這消息很快會傳遍陰鬼蜮再傳到仙州,想到三日後要見仙州好友以及宗內同門,就有點頭皮發麻。
雲青岫瞥了眼摘去銀面的裴宥川:「滿意了?」
他悶笑著將下巴擱在雲青岫肩頭:「弟子知錯。」
雲青岫眉梢微挑:「毫無誠意。」
裴宥川攬著她的腰,側身擋去夜風,垂首擁得很緊,緊到琳琅銀飾在他掌心留下紅印。
他不再說話,只是用下頜時不時輕蹭她的肩頭與烏髮。
癢意接連生出,雲青岫偏頭躲開,輕斥道:「胡鬧。」:
一隻手覆住雲青岫的雙眼。
溫熱氣息緩緩抵近,近在咫尺,卻不落下。
「我在數師尊的呼吸。」
這話不假,他的確在數——三十七次吐息間,她有三次無意識繃緊指尖,兩次眉尖輕蹙。
裴宥川那雙黑瞳幽深不見底,笑意全無。
這些下意識的動作,他太過了解。
雲青岫在忍痛,忍受那些細微的、如跗骨之蛆的疼痛。
細密疼痛纏繞著心臟,裴宥川緩慢吐息,才能壓制住翻騰的戾氣。
「數這個做什麼?」
仍是溫柔隨和的語氣,纖長睫羽拂過掌心,他能感受到雲青岫正在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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