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心裡膈應, 趁勢打探是少不了的。雲湄走至喬子惟身畔扶住他,先行將目光看向今日引領他們夫妻倆出入的皂吏, 朝拾箭小吏壓著官帽匆匆跑回場中的背影,示意問:「這是雲大人身邊的陪侍麼?」
皂吏點點頭。對於喬子惟,他輕描淡寫,嘴裡並沒有多餘的關懷,倒是沖雲湄說道:「插曲而已, 夫人沒受驚吧?」
雲湄沉吟。
所以,這一箭就是那位雲大人射過來的了。
看來這位雲大人也不是什麼有操行的賢良之士。
瞧他搭弓挽箭那架勢,非爐火純青達不到,是以,定然不存在射偏的意外情況——再偏也不至於偏到遊廊這頭來。
他就是故意的!
雲湄由此思考,那麼雲大人這一箭的目的,是什麼?
這是在提醒什麼嗎?
催孝敬?
讓他們加碼進奉賄賂的數目?
雖然虧空已經填補上了,但瞧這般動輒要人命的態度,難保這位雲大人會不會刻意尋出不滿的地方來,再行拿捏。
——她先前就懷疑,一個素昧平生的京差,緣何要四處奔走為喬家遮掩漏洞,壓下此禍?
只要雲大人拿捏住這份恩情,他們是還不完的!
……喬子惟究竟是怎麼得罪他了,弄得這般針鋒相對?
此箭分明只是個警示,雲大人後續還有什麼後招?又該如何應對?
雲湄心頭沉重,閉了閉眼睛,轉頭攙扶喬子惟,「你還好嗎?」見他不忿捏拳,身體微傾,有朝場中行去的架勢,雲湄趕忙發力拖住他的臂膀,在皂吏投來視線之前穩住了喬子惟,圓場地笑笑,「不礙的,小事而已,我們還不至於喪良心到去記恩公的仇。」
喬子惟被她能屈能伸的伏小做低給驚呆了。
雲湄看他那副轉不過彎、摻不得沙子
的擰勁兒就來氣,倉促使眼色給他讓他安分點。
倘或今天她不在場,他是不是要上去跟人家拼命?爾後留下一個破碎的家,等著她來收屍善後?
雲湄的骨頭早就被折斷了,對她來說,只要人活著,就是留得青山在,比起勞什子的傲骨,生命才是最打緊的。她自然十分不理解喬子惟的氣性。
夫妻兩個暗地裡糾扯一番,最終喬子惟敗下陣來,咬牙聽了她的話。
雲湄仔細將喬子惟檢視了一陣,看到手臂一側的衣衫被劃破,割開老長一條口子,說不心驚是假的,一時間臉上流露出真實的後怕與擔憂,一面垂頭翻檢著破損處,一面絮絮與喬子惟說著什麼。
遠處的廊亭里,府台公子將射台上那位白袷氅袍的貴人恭謹邀下,於廊亭之中茶歇休整。
貴人由僕婢侍奉著取下眼上綢布,露出一雙點漆似的瞳眸。他神色淡淡地撣了撣衣襟上沾惹的玉塵,姿態閒適地回身落座,手裡仍把玩著那柄硬弓,箭箙就擱在腳邊,瞧著興致不減。此人正乃前不久承了天命,往岳州監察的巡按御史,雲兆玉。
二人將將落座,府台公子奉承的話還未說出口,迎面便見一位皂吏繞樑而來,正是先前接待喬家夫婦的那一個。他入得亭內,垂手而立,稟報了一番帳目填補的瑣碎,精確到了一言一語的細枝末節。
「這姓喬的也是,初生之犢似的,一腔文人的酸氣便算了,還不濟什麼事,給大人惹出這麼大一個亂子來。」府台公子聽得揪起眉頭,如是批評了一番。末了話鋒微轉,又欣賞地道,「他家娘子倒是個賢助,力挽狂瀾,他得妻如此,真是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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