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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道其實有鬼,鬼能修煉,鬼能化身,只是陰陽兩隔,有煌煌天道鎮壓,永生永世不可再與生人相見。

青灰色的虛影只要再離一寸,人間軀殼氣絕,就不必再疼,天山的靈藥能保住他的命,但世間何曾停止過苦痛磋磨。

系統嘗試激發謝痕的生志。

這點濕冷的、陰寒濃郁的霧氣,慢慢回還軀殼。

系統剛放下點心,卻又錯愕。

謝痕靜靜躺在火光里,殘破軀殼一動不動,皮膚青白,已經沒有絲毫生息,風將帳簾掀動,些許雪沫落在覆落睫毛上,化成一點冰涼潮濕。

亡國之君天地難容,不求天地憐憫。

霜白的口唇微張,裡面鑽出只燕子,靈巧異常,振翅輕盈而起,映著熹微薄霧直飛向茫茫雪山。

第54章 噩夢,夢醒

燕斬玦的確差點喪命。

很多次, 相當危急,異常兇險,多虧一隻盤旋的燕子指點才化險為夷。

燕子飛累了, 落在他肩上。

他把燕子藏在懷裡,在白皚皚的雪山上攀爬, 與天道爭鬥,救亡國之君是天地不容, 那麼他就反了冷冰冰的青天。

「他做錯什麼了?」

燕斬玦問:「他又不是要倒行逆施復國,不是要違背天道,他活下來也不行嗎, 活著過些好日子也不行嗎?」

「他活得舒服點、高興點也不行嗎?」

「他從沒自由過一天、開心過一天。」

「他做錯什麼了, 你們要這麼折磨他, 就因為他是你們的祭品嗎?那你們把我的命也一起拿走好了,我陪他去地府,翻了這混帳天道……」

火速趕來的系統聽得心驚肉跳。

這世道,沒人敢不敬天、不尊地, 燕斬玦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按世人信奉的天道,該打入九幽永不超生。

但燕斬玦似乎渾然不顧,他護著懷裡的燕子,胸口劇烈悸顫, 他認得這是什麼, 就是認得, 他的心臟仿佛已被雪片割碎, 渴望著衝破胸肋裹住這一團幽魂。

燕斬玦向上爬, 不顧手指完全凍木失去知覺,不顧跌傷的狼狽, 他畢竟是主角,身上也有一層無形天道。

這兩種天道在冥冥中劇烈衝突。

燕斬玦昏過去了幾次。

坍塌的雪將他埋了幾次。

他幾乎力竭,神識恍惚昏聵,把匕首扎進肩膀,逼自己清醒,熾熱滾燙的血淋在這一團滲著冷香的幽魂上。

近了,近了,他馬上就要採到世人口中的靈藥,暴虐厲風又將他掀翻,燕斬玦躺在茫茫雪地里,望著灰色的天空,心神終於不可抑制地渙散。

他吃力地挪動手指,摸自己的喉嚨。

幽魂在剝離他身上的痕跡。

謝痕不要了,什麼也不要了,謝痕從來都只分半顆心給他,哪怕在答應了他一輩子在一起、再不分開的時候,謝痕也依然同時計劃著自己死了,帶走一切。

傷疤、記憶,燕斬玦身上有關謝痕一切的痕跡都在流逝。

他開始忘了七歲的謝痕怎麼握住他的手。

他開始忘了,當他冒死殺入京師,刑場上的謝痕怎麼詫異地望著他,幽暗冷寂的瞳孔里微弱綻放光亮,謝痕身上全是血跡,他把人抱到馬上,像是抱著一株凌寒而不自知的紅梅。

「謝痕……」燕斬玦低聲說,「做夢。」

他咬著牙,他身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這種恨意,仿佛灼灼烈火焚天:「做夢,做夢。」

「要我忘了你?」

「絕不可能。」

燕斬玦不停重複著謝痕的話:「我是北地來的燕子,是你的阿玦。」

燕斬玦掙扎著,翻過身,往靈藥的方向手腳並用地爬,他不知道自己失敗了多少次,也不清楚時間過了多久,他或許又昏過去了一陣,當他終於握住風雪裡的靈藥,身體也完全懸在了萬仞懸崖之外。

墜落山崖,他會和馬一樣粉身碎骨。

他在恍惚里看見謝痕,青灰色的、陰氣繚繞的虛影,謝痕望著他,瞳孔是異乎尋常的黑,微微笑著,撫摸他的頭頸。

「阿玦。」謝痕說,「我在忘川等你。」

燕斬玦識破他的謊言:「沒有忘川,你過不了忘川河了,謝痕,你是亡國之君,天地不容,你連鬼也做不了。」

謝痕卻像是聽不見——其實這麼想一想,謝痕會的辦法實在非常單一和拙劣,只要是他反駁不了的東西,就裝作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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