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痕輕輕親他:「我在忘川等你。」
謝痕說:「你盡力了,阿玦,你不該有遺憾了,不該再自責、痛苦,就像我一樣。」
謝痕已經盡力挽救國家,但國祚將亡,非人力所能逆轉,謝痕用自己做例子說服燕斬玦,謝痕說:「我在忘川……」
燕斬玦無法控制地悸慄起來,他的眼瞳赤紅,劇烈喘息,他一手攥著靈藥,一手死死箍著這一團幽影吻住剩下的謊言,他還要再掙扎,雪崩卻已經爆發。
只有雪崩才能救燕斬玦的命。
鋪天蓋地的雪,吞噬了只差一點就要墜落萬仞懸崖的人,卻也反而保護了他。
燕斬玦被裹挾在崩塌的暴雪裡,昏沉著跌落、翻滾、摔得渾身是傷,眼前的一切終于歸於黑暗,徹底失去意識。
……
月光幽幽。
雪地上,渾身是傷的人蹣跚跋涉。
他長得很高大健壯,是北地人的身量,卻又有習武的中原人才有的矯健利落,他走在月亮下的雪地上,手裡攥著株奇怪的草藥,神情很茫然。
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要他做「主角」。
他不想做主角。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要做什麼,他看著毀掉一切的雪崩,他已經從山頂摔落到山腳下。
他被什麼絆了一跤,摔在地上,撥了撥雪,發現是根做標記的木頭。
有什麼人在這裡搭了帳篷嗎?
他生出好奇,繼續撥開雪,他的手已經完全凍傷,卻依舊不知疲倦,仿佛這雪下面埋著寶藏。
他終於撥開了礙事的積雪,下面有被壓熄的冷炭。
還有……一隻手。
他握住這隻手,完全凍得冷硬的手,和冰雪是同樣的顏色,冰冷蒼白,手指微蜷,他沿著這隻手撥開更多的雪。
他發現一具被凍僵的柔美屍骸。
很美,被裘皮和白狐絨裹著,倘若不是凍僵,簡直栩栩如生。
凍僵了也美,只是透著不化的寒氣。
他摸了摸像是冰雕成的人,睫毛有點扎手,他低頭呵氣,融化了霜雪,把嘴唇貼在闔著的眼皮上,直到這部分也仿佛被哄好了,變得有一點柔軟。
他小心翼翼地撫開這雙眼睛,像是在照一面劣質的鏡子,一些冷透的炭,一片灰,一截燒盡的華美枯木。
他撫摸鼻樑和嘴唇,都很寂靜,微張的嘴唇里也被雪填滿。
他抱著這個人,笨拙地輾轉親吻,直到雪水融化。
他摸了摸這個完全變成冰雪的人。
「阿……痕。」他本能地說,「阿痕,睡醒了,來吃藥。」
他跪在雪地上,抱著這具不認識的屍身,他不知道這是誰,但本能地喜歡,親近,想要抱著不放手,他把靈藥細細搗碎了,給這具仿佛冰雪似的玉偶餵下去。
「好阿痕。」他柔聲哄,「苦是不是?哥哥知道,藥就是苦的,等你把藥都吃掉,哥哥就給你吃糖。」
「喝蜜水。」他說,「梅花酒……」
有什麼東西從胸腔里碎裂。
這種碎裂並不終止,由內向外緩緩蔓延。
他看到屍骸懷中抱著的風鈴,原來這個可憐的人是抱著這樣一件簡陋的手工製品死的,這東西賣相做得很一般,雖然材料不錯,但賣不出什麼價。
他想。
他看了看風鈴。
上面每塊玉石都刻著「謝痕」兩個字。
原來這個可憐的、被丟在雪地里孤零零死掉的人叫謝痕。
「謝痕。」他試著叫這個名字,「和我走吧,我不會丟下你,你喜歡馬兒嗎?我有很多馬,我們養馬、種花。」
他撫摸凍僵的頭頸,這些部分已經完全蒼白僵硬,因為身體裹在保暖厚實的狐裘里,還稍微有些柔軟。
他小心地彎折仿佛瓷質的脊背,把人抱在懷裡,謝痕的頭倚著他的肩膀,張著眼睛,仿佛在看著這一串風鈴。
「你喜歡嗎?那就帶著。」他收好風鈴,又仔細掩嚴實了狐絨與裘皮,他把謝痕抱在懷裡,握著謝痕的手,把這隻蒼白僵冷的手覆在自己的脖頸間。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脖頸上沒有任何痕跡,謝痕的手被他的體溫暖著,也慢慢變柔軟,仿佛在撫摸他。
「我是北地來的燕子。」
他說,「我來陪你,謝痕。」
「我是飛不走的燕子。」
他說:「你要給我起個名字,你要馴養我,這樣我們就能一輩子在一起,搭一個巢,再也不分離。」
這種事靠他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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