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僅剩的活路。
沒有時間猶豫。
「阿痕。」燕斬玦沒法給孩子的謝痕講這些道理,只能告訴他,「哥哥要給你吃一種藥,吃了會很痛,但病會好。」
燕斬玦低聲問:「你相信哥哥,好不好?」
他望著這雙不復明亮的眼睛,謝痕的睫毛很長,濃深,卷翹,謝痕仿佛有無窮無盡的笑容,朝他綻放,謝痕毫無防備地吃下他掌心的毒藥,這當然是毒,假死有斷腸之痛。
冰涼的嘴唇貼著他的掌心,柔軟溫濡,然後他懷裡的身體痙攣了下。
痙攣了下。
謝痕睜大眼睛。
謝痕能察覺到死亡的滋味,他從記事起就知道這種滋味,燕斬玦的喉嚨里湧上血氣,他等著謝痕的驚懼、質疑、敵視,可謝痕卻只是掙扎著往他懷裡躲。
「哥哥。」謝痕抓他的袖子,斷裂手筋的手劇烈顫抖,「哥哥,哥哥……」
燕斬玦仿佛被巨石砸中脊背後心。
他收緊手臂:「哥哥在,阿痕,別害怕——疼是不是?哥哥知道,阿痕,別用力,疼就咬我,狠狠地咬。」
他握住謝痕的手,不讓謝痕這樣胡亂使力,謝痕紙薄的脊背在他懷中痙攣,弓折,謝痕含著他的喉嚨。
謝痕不用力,牙齒碰撞頸側皮肉,不肯咬,恍惚幾息的工夫,謝痕就這麼在他懷裡慢慢安靜下來。
燕斬玦慢慢放鬆懷抱,謝痕靜靜躺在他懷裡,瞳孔完全渙散,空洞望著帳頂,燕斬玦把他輕輕放進狐絨里裹好,胸口起伏,終於伸手慢慢撫上這雙眼睛。
「阿痕。」燕斬玦輕聲開口,聲音很柔和,「你在這裡乖乖睡覺,天山上的藥,我替你采來,一定治好你的毒。」
燕斬玦說:「等你治好了,我們自由自在,瀟灑一生。」
他撫摸謝痕的睫毛,這一去沒人知道他還能不能回來,倘若誤了時日、出了意外,這就是謝痕最後的結局。
謝痕在茫然無知里死於他親手餵下的劇毒。
燕斬玦分毫也不捨得耽擱,沒時間兒女情長了,他反覆檢查好帳篷里的一切,起身大步離開,躍上寶馬,勒緊韁繩不顧一切揮鞭狂奔。
他在馬背上伏身,獵獵寒風颳過耳畔,他的肩膀開始劇烈打顫,淚水滾落。
……
系統這麼看了很久的投影。
飛蛾撲簌,嘆息一聲,在暖籠燃燒的篝火旁和那一抹暗青灰色的虛影聊天:「謝痕,你要是現在死了做鬼,他就真的、真的記你一輩子,永遠也忘不掉了。」
那團模糊的虛影,其實已經幾乎脫離軀殼,只是面目模糊,尚且不成人形。
謝痕已經在生死之間。
系統還想說什麼,卻發現虛影還是中原那亡國之君的脾氣,並不怎麼理會旁人,只是靜靜看著那片火光里的投影。
虛影看了一會兒,無意識地想伸手觸摸,系統嚇了一跳,連忙攔住。
謝痕還是不明白燕斬玦在想什麼,被阻攔了,就收回手,指腹輕輕摩挲:「怎麼還是這麼好騙呢。」
「永遠不長記性。」
「我裝一裝,他就又相信。」
謝痕說:「你知道嗎,他要和我白頭偕老,養一草原小馬到處亂跑。他說要開荒種花,給我釀一大缸梅花酒。」
系統也唏噓啊,燕斬玦號稱要把過去的事「樁樁件件」、「向謝痕討回來」,結果那破帳本早就撕得只剩封皮了,仗著還沒變成鬼的謝痕看不見,一張一張撕白紙,苦苦佯裝著撐場面:「那你想過這種日子嗎?」
虛影定了定,問:「什麼?」
「你想過那種日子嗎?」系統問,「謝痕,你是中原的皇帝,什麼好東西都見過,是不是根本不缺馬和梅花酒——」
它說到這,就停住,因為謝痕居然又要去摸那團火。
系統心說你是飛蛾我是飛蛾,忙著阻攔,操心到不行:「別碰,謝痕,你現在很虛弱,一不小心就死了。」
已經到了瀕死境地的人,才會魂靈出竅,這說明軀殼已經極盡衰弱。
系統忙著阻攔謝痕,百忙中回頭,發現原來是投影里的燕斬玦遇險,有一小片覆雪的山石崩塌,馬摔死在了崖下。
燕斬玦用匕首釘住岩石縫隙,掙扎著爬上懸崖,仍有碎石不停滾落,命懸一線。
謝痕問:「他會平安嗎?」
系統偷偷:「哇。」
「不好說。」飛蛾拍著翅膀,飛來飛去,「這要看天意了,謝痕,你想讓他平安嗎?你想不想再見到他?」
謝痕如今已經半步踏入冥河,是將死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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