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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停忙碌,照料謝痕,清理血跡,他咬碎續命的丸藥含化了給謝痕哺餵進去,把人抱在懷裡輕輕拍撫著,柔聲哄謝痕吞咽,咽一下,就一下。

太陽在忙碌里西垂。

篝火旁,夜裡的謝痕睜開眼,茫然眨了下,呼吸驟然急促。

「阿痕。」燕斬玦立刻將他抱實,他把哄謝痕吃藥的願念絕望地放在夜裡,夜裡的謝痕更聽話,更乖,更像是活著,「是哥哥,聽話,把藥咽下去。」

夜裡的謝痕在他懷裡低聲嗚咽,或許是失明受驚,也或許是因為吐血太多身體難受,藥又太苦澀。

燕斬玦使出渾身解數來哄夜裡的謝痕。

總算哄得謝痕願意吞下藥,燕斬玦又翻出新做的風鈴撥動著逗他高興。

謝痕縮在他懷裡,身體蜷縮,濃長卷翹的睫毛濕漉漉撲簌,蒼白臉龐上仍有淚痕,攥著他的衣物不肯放。

謝痕慢慢被風鈴哄好,試探著伸出手,被溫暖手掌握住,輕輕撥弄玉石。

響聲叮咚,清脆純淨。

謝痕露出一點笑容。

燕斬玦體會到從未有過的感受。

仿佛死到臨頭又被赦免,仿佛已經墜入無間地獄,卻又驟然回到人間。

燕斬玦忍不住低頭,輕輕親謝痕的頭髮,親茫然彎著的黑眼睛,擁抱謝痕的衝動由夜晚蔓延到白天,親吻的願望則滲入黑夜。

他逐漸分不清白天與夜裡的謝痕,仿佛它們並非「現在的謝痕」與「年幼的謝痕」,只不過是一體兩面。燕斬玦想,謝痕被這世上最殘酷的痛苦折磨,又擔負了世上最沉重的責任,在這樣扭曲的命運里,不得不自己親手扼殺了另一部分。

現在,這一點被壓抑、被早早扼亡消泯的謝痕,恰恰趁著夜晚的心智混沌,得以釋放。

他擁抱和親吻著的是同一具身體。

同一個謝痕。

燕斬玦撫摸謝痕披散的長髮,輕輕親打顫的睫毛。

謝痕靠在他懷裡,仰著頭,驚懼痛苦都褪去,仿佛這麼一點溫存就足夠令他滿足到露出笑容。

謝痕小聲叫他:「哥哥。」

「嗯。」燕斬玦答應,「阿痕,告訴哥哥,你喜歡什麼?哥哥去給你弄。」

謝痕卻只是一味仰著頭,摸不夠地摸索他的臉,不停觸碰、撫摸,要他抱,把臉貼在他頸間:「哥哥。」

燕斬玦完全縱容他,收攏手臂,儘量不碰疼謝痕,又把人抱得更近,幾乎親密無間。

他們這麼吹了一會兒寧靜的晚風。

謝痕躺在他懷裡,把玩燕斬玦的手,發現傷口,立刻變得不安。

「沒事。」燕斬玦收回這隻手,「哥哥不小心弄的。」

他看著白天的謝痕不停吐血,卻什麼也做不了,痛苦絕望到極點,恨不得殺死自己凌遲車裂。

他止不住地反覆想,倘若他不和謝痕對峙這麼久,倘若他先低頭、先放棄仇恨,他先讓步,是不是謝痕的身體就不會壞得這麼快……為什麼不先哄謝痕把身體養好呢?明明可以等那之後再吵。

他們糾纏一輩子,吵到耄耋白髮,走路都不利索了,還誰看誰都不順眼,敲著拐杖彼此冷嘲熱諷……不好嗎。

吵到百年不好嗎。

躺進棺材還慪著氣,背對著背誰也不肯見誰,只有手攥在一塊兒。

不好嗎。

他明知道謝痕的脾氣,怎麼就不能先忍一分,退讓一步,怎麼就非要爭這一時的意氣呢。

燕斬玦想著這些,把手攥到出血,他不想讓夜裡的謝痕被這些攪得不快樂,要把手往身後藏,卻沒能成功。

謝痕模仿著他,模仿自己被親吻的感受,低頭輕輕親他掌心的傷。

「好了,好了,不疼。」燕斬玦柔聲說,他抱起謝痕,將人輕輕翻過來,「別管它,阿痕,沒事的。」

可謝痕還是攥著他的衣物,睫毛微微顫動,漆黑空茫的眼睛裡水汽凝聚成淚。

燕斬玦已經習慣了夜裡的謝痕愛哭,低頭輕輕親他的睫毛,吻去水汽,摟在懷裡輕輕拍撫:「別哭,哥哥不好,哥哥對不起。」

「阿痕。」燕斬玦撫摸懷中的臉龐,「哥哥怎麼才能讓你開心?」

他問了個糟糕的問題。

燕斬玦後知後覺地想,謝痕這輩子幾時被人問過這種問題,謝痕十二歲時,教養他的帝師重病亡故,因功績被供奉入文廟,謝痕親自祭奠、帝王守靈,極盡哀榮。

謝痕給一個牌位守靈,披麻戴孝,少年韶秀的眉眼在裊裊煙氣里冰冷微彎,像個冰肌玉骨的牽線玉偶:「阿玦,朕小時候,有過匹馬兒……」

那也是北地的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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