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一個時辰,小廝到了後院回話,「夫人,城中大戶的宅邸外,都坐了幾個要飯的。只那林家嫌晦氣,不許他們離的太近,也遠遠挨在進出宅邸的側門那邊。」
這些人的身份想必不簡單了。
林瑜稍頓了頓,又有門房的小廝過來傳話,「夫人,有客人在外求見,說是自己姓李。」
採珠坐在凳上,正對著林瑜新畫的花樣子繡手帕,聞言眉心扭成一股,站了起來,「又是這廝,夫人,我去把他勸走。」
林瑜:「不必了,讓小四出去說一聲就行,李光念若是不走,就把大門關上,讓他等在外邊。」興許能讓他的腦子被風吹得清醒一些。
讓人出去後,她繼續吩咐剛剛出去採買的小廝,「張山,你明日傍晚再去一趟城門,不要刻意,望一眼進出城門的都是什麼人即可。」
「是,夫人。」
不久到了下晌,林瑜使人開了大門去看,門房回話說李光念還等在外邊。
採珠已經發起愁來,「夫人,這下要怎麼辦?」今時不同往日,姓李的身邊有好些隨從跟著,想動手也不容易。
「他這樣待下去,只怕毀壞了您的名聲。」
林瑜原是不打算理的,只這一句話又提醒了她,她現在是個節婦。
想了一想,她道:「讓門房帶話出去,我這輩子都要為先夫守節,為著我這一個兒子,也永遠不會二嫁。」
門房小廝去了一趟,不多時過來回話,道是人已經走了,又拿出了一封信,「他留了一封拜帖,說明日還會來求見夫人,還說……
林瑜還在對帳,手裡一把小算盤,算珠是金嵌玉的,在手裡流光溢彩。
「直說無妨。」
小廝低著頭,咽了咽喉嚨:「他還說齊夫人都能二嫁,夫人自然也能二嫁。」
算珠撥動時清脆的相撞聲停了下來。
林瑜頷首:「你出去吧。」
清漆桐木房門合上,投下一片暗沉沉的影子,林瑜支肘托腮,撐在炕桌上,不妨看見對面愁眉苦臉的採珠。
她天生一雙笑眼,實在不適合做出一副苦瓜臉,林瑜不由笑了笑,「愁什麼呢?人都在這兒。」
「夫人——」採珠喚過一聲,又閉緊了嘴。
林瑜素來不愛抱怨,也不愛聽抱怨,她是個切實的行動主義者。
當日夜裡便尋了一張輿圖出來,這時候市面上輿圖準確性極低,現下這一副,還是她與溫小刀繞過許多彎路,親手繪製出來的輿圖。
李光念留的話是一種極溫和的威脅。去年齊知府並非調任,而是被貶,齊夫人為家中權勢只得二嫁,去給人做了繼室。
年初林瑜去信安慰,齊夫人卻想得很開,回信說被貶了也好,江南一帶賦稅過重,長沙府雖不比三吳,積年逋欠錢糧,卻也實實在在有一筆爛帳。今年年底若是再收不上來,齊知府只會被貶得更遠。
她信中還提醒了一句,長沙新上任的知府家中世代經商,在江南一帶根系頗深。
有的話不必明說多說,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是她們之間微妙的情誼。江南官商勾結,糧稅遲遲收不上去,早有風聲說朝廷要派巡撫過來。
如今快要入冬,林瑜暫且理不清這些流民與此事有何牽連,李光念如若不是誇大其詞,這裡或許早晚要出事。
隔日,張三去城門口探問過一番,「夫人,城門的人有進有出,並無不妥。」
這就是還不好鬧出動靜了。
學堂里,林瑜已經給林昭告了病假,只簡單收拾了衣物,還有禦寒之物,馬車從外,並看不出什麼不同。
第二日她就帶著孩子坐上了馬車,待到快要出城時,被當街攔下。
「瑜娘,到哪裡去?」
撩開車簾,仍是李光念,只不過這一回他換了身差服,後面還跟了官兵,似在城中巡邏。
他沒等到應聲,看了眼馬車要去的方向,笑了一笑,「回府吧,這幾日天寒地凍,不好出城。」
「為何?最近天冷,我想帶昭兒去莊子上住一住。」
現在放出去的都是附近的農戶。知府已經下令,幾乎把城中所有大戶都看管了起來,到時候都有別用。
李光念自不能把這種事情與她細說,「問這麼多做什麼?莊子哪有城裡住的自在。」
離城門口只差幾步路,就這麼回府,林瑜心有不甘。
這些人現在還不願意鬧出大動靜,越早離開才好。
她把身子往外靠了一靠,長睫微垂,「你不是說昨日要來?我等了一日也沒等到,怎麼,李公子對一個寡婦,只有這點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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