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一個十分豪氣的人,此時看上去,竟透著幾分愁緒。
幾個月前,林瑜與溫小刀行至改道來長沙府,投宿到了一家黑店,悄悄出來時提醒了這位夫人一句,彼時她身邊也只有幾個小廝婢女,兩伙人同在山間洞穴住過一晚。一同生火守夜,算是有了些交情。
後來林瑜與溫小刀到了長沙府落腳,因緣際會,在一家綢緞莊子上看布匹時,又遇見了這位齊夫人。
林瑜那時已經改換女裝,與溫小刀扮做姐弟在這裡住了下來。當時看出齊夫人身份不普通,有意逢迎討好,一來二去,相交漸深,才知齊夫人是長沙府知府的女兒,原本嫁去了外地,只是夫君死了,才回來娘家守寡。
船亭臨水而建,其後是一片湖,開滿了菡萏,水波澄澄,暗香浮動。甫一走近,便覺那股炙悶的熱風淡去不少。
上了船亭,候在外邊的丫鬟打起竹簾,齊夫人眼梢橫翹,假意嗔道:「到了這會兒才過來,最近都做什麼去了?」
這是在說自己前幾回推辭了她。
林瑜在長沙府已經住了幾月,手頭最初有五百多兩銀子,安置下來後,還剩三百多兩,與溫小刀湊一湊,買了幾架織機回來。近來計劃著辦布莊,托人在蘇州買了一船布匹,因著底下那船工原先犯過事,一船的布匹都被扣了下來。
這回頂著熱應齊夫人的邀,正是要來請她幫忙,取回這一船的布匹。
林瑜福身行了一禮,不好意思笑笑,「夫人冤枉我了,你這園子太大,我險些迷路,找不見地方。」
齊夫人回嗔作喜,噗嗤笑了出來。「快坐罷,難為你想出這種藉口來搪塞人。」心中倒也清楚她多半是顧及著自己的身份。
對著邊上那人揮了揮手,「繼續彈會兒,就彈剛才那曲。」
林瑜在藤椅上坐了下來,不好直說來意,先陪著齊夫人聽了會兒曲子。
現在唱的是一曲《蝶戲春》,說的是一對夫妻分分合合,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的故事。
齊夫人嘆了一聲,「我嫁的那個死也死了,這幾日,總是想起他來。」
她又問林瑜,「你呢?你丈夫有了下落沒有?」
林瑜為了避麻煩,又為了與她同病相憐,當初說的是夫君外出行商去了,幾年未歸,留下的家產又被丈夫族人霸占,不得已才與弟弟搬到這地方來。
「不曾有下落,當初離開前,也給家裡的下人留過口信,讓他一定要來找我,到現在也不見動靜,誰知道是生是死?」
「唉,你也是個苦命的。」齊夫人拍拍她的手,「想當初,我剛嫁過去的時候……」
她又絮絮與林瑜說了好些話,乍聽去像抱怨,又怪讓人羨慕。小半個時辰過去,齊夫人不好意思笑起來,「聽我倒了一籮筐的苦水,你想必也聽煩膩了?」
林瑜自然說沒有,「聽完夫人一席話,我心頭也開解了許多。」
她不常逢迎人,但真心奉承起來也很有一套功夫。
齊夫人高興笑了。
桌上白瓷盞盛著一碗冷泡茶,林瑜熱得厲害,見盞中冰塊冒著涼氣,端起喝過。
卻沒想到這茶裡面放了桂花蜜,甫一入喉,便泛起一股齁甜,她已經好幾月不曾喝這樣甜的東西,膩了這麼一下,頓時犯起了噁心。
「莫不是我這裡的東西吃壞了?」林夫人急忙起身,讓丫鬟端痰盂來,林瑜吐了小一刻鐘,從旁接過清茶漱口。
「怎麼如此嚴重?我讓人請個大夫來看看?」
林瑜搖了搖頭,面色慘白得不成樣子,「讓夫人見笑了,我——」
話至一半,又犯起了噁心,捧著痰盂彎身吐,吐的儘是一些酸水。
身旁的採珠回道:「近來暑熱得厲害,我們夫人昨日又因為一件麻煩事忙得快要上火,甫又進了這涼物,方在肚內犯了沖。這是她的老毛病了。」
林瑜從她手裡接了一盞苦茶,漱了好幾回口,方才徹底壓下腹內那股噁心,面色亦稍稍緩和。
「夫人放心,我並無大事,只是這些日天熱,吃壞了東西。」
齊夫人鬆了口氣,坐回藤椅,「近來確實暑熱得厲害,越是如此,越要忌生冷,也該我小心一些。」
她又問道:「你可不是個急性子,這丫鬟都說了,近來為著什麼事上火?」
「夫人知道我的,一個婦道人家跟著弟弟過活,不好總是拖累。近來買了一船有花紋的潞綢,也不是頂好的布料,不知怎麼給河道巡檢司的人扣了下來,只怕兩三年的生計都打了水漂。」
「那幫眼瘸的東西!」齊夫人擰了眉頭,怒意騰騰的模樣,「真是什麼都敢扣下,你且放心,我明日就尋人去問問,保管你的布一匹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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