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落在檯曆上的一瞬間,蘇江遲疑了,首行第一個字符處被墨跡暈染出一個圈,她應該回信給瑪麗,可是她一時不知道該回復瑪麗什麼,瑪麗說的《莉莉瑪蓮》她聽過,這首歌在能輕易凍掉腳趾的東線同樣火爆,前兩天她陪一個14歲被截肢的士兵聽過。
她還記的當時硝煙瀰漫,雪地里凍結住很多鮮血,失去右腿的士兵在這首歌高潮的時候醒來,她忘不了士兵堅毅臉旁,也忘不了白色的床單被淚水一滴一滴打濕。
或許她可以分享她的生活給瑪麗聽,可是她的生活同瑪麗沒有區別,一樣的糟糕。談談共同的熟人赫爾曼,說起來蘇江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她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命。
寒風凜冽,醫院外的夜漆黑一片,走廊里傳來傷兵的哀嚎,聽到看到經歷這些,她更不知道寫什麼給瑪麗。
現在西線的裝甲兵羨慕東線裝甲兵待在坦克里不會悶熱中暑,東線忍受酷寒的士兵羨慕西線的同袍可以在坦克上烤雞蛋。
再過一段時間,廝殺在東線被俘的七百萬官兵喝著發霉的紅苕糊糊時還會羨慕西線俘虜的每日麵包。
他們喝醉烈的酒,降最野的馬,開最快的車,治最好的醫,撞最硬的頭,修最高的墳,長最長的草。
思緒繁雜,蘇江的小歇時間已經用完,她一字未落,現在她必須重新進入手術室,這個年代又太多的身不由己,有時候連認真寫一封回信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主宰自己的命運。
城市一直都處於騷亂,外面的炮火一直都很激烈,槍聲越來越近,一些沉不住氣的護士開始慌亂,蘇江仰頭喝下一口水,再次一頭扎進手術室,她沒想到她竟然已經習慣在炮火下討生活。
蘇軍勢要奪回這座城市,醫院被成批成批送來的傷兵塞滿,蘇江更沒有給瑪麗寫回信的時間,炮火愈來愈近,大多數的醫生眼睛熬得通紅,蘇江趁著喝水的間隙匆忙寫著回信。她寫的德語從來都不好看,在炮火的震動下寫的更差勁,好在不妨礙閱讀。
德軍每一個士兵的心中都有一個莉莉瑪蓮,蘇軍的每一個士兵的心裡都有一個喀秋莎,可惜等在柏林街燈下的莉莉沒能等來她的愛人,守著白樺林的喀秋莎沒能等來她的小伙子。
1944年的德軍基本面臨三個選擇,向盟軍投降,向蘇軍投降,陣亡。他們不知道這場戰爭的最終的結果是美蘇博弈德國分裂,不知日後戰俘營他們如何看待這場戰役。
戰爭與政治人類逃避不開的漩渦,也是人類的終極答卷。
第80章 最後的槍聲
軍方下達撤離的命令後,德軍放棄毫無意義的死守,醫院隨即成為廢棄之處。坦克碾過路面的聲音十分清晰,蘇聯人終於攻入城市,這座淪入敵手的城市終於要重新回到蘇聯人的手中。
蘇江從手術室出來準備接下一個傷兵,卻意外的發現走廊乃至整個醫院早已沒有一個人,空蕩蕩的醫院迴蕩著她的腳步聲。醫護人員見此情形收拾醫藥向外撤離,蘇江跟著他們準備投入蘇軍的懷抱。
他們在街角剛冒出頭,梭子般的子彈突突突的打來,不長眼的炮火下他們被炸得慌不擇路四散逃離。蘇聯人炸起自己的城市似乎也沒有十分心疼,到處都是廢墟,蘇江躲進一家被炸得支離破碎的商店。
這種被轟炸不管歷經多少次都無法鎮定,因為生死一瞬間都被寫在轟炸中。
蘇江想找蘇軍投懷送抱卻一不小心撞進德軍的殘部,她在商店遇到了赫爾曼,遇到他蘇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該對他說一句好巧,我要和你一起被打死,還是對他說你快投降,快和我一起投奔蘇聯。
再見到蘇江赫爾曼十分愕然,他顯然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可是他很快意識到這兒確實是在醫院的活動區,只是安全區變成了前線而已,他沒有功夫思索女人眼裡的深意。
「集中火力,守住這條街15分鐘,這是我們為帝國執行的最後一條命令」
蘇江看到他和殘部準備繼續負隅頑抗:「餵…你…」窗口狙擊手倒地前鮮血噴在她的臉上,臉上的溫熱堵住她喉嚨餘下的話。
商店不遠處有手榴彈爆破的巨響,爆破震的窗戶破碎一地,死亡的恐懼凝固在所有人的心中,這群人收到長官的命令堅定不移的站住自己的最後一班崗。蘇軍的炮火愈來愈猛烈,12分鐘過去,原本的小分隊只剩下2個人。
不大的商店裡橫陳著十幾具死屍,至此依然無人離開,因為長官還未下達撤離的指令,他們必須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直至死亡,驕傲的日耳曼民族是不恥做逃兵的,他們要時刻保持瘋狂,要為帝國戰至最後一人,最後一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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