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勸下去。他不願意面對母親的眼淚、質問,甚至只是悲哀的沉默,這些事不符合他進後宮的本來目的。他不願意面對余嬪,就像十年前不願意面對許嬪。
我說:「我會盡力。」
江慎吻了吻我的手,說:「晚上我過去看孩子的功課。明熙最近進益不小,江南水患,還給我寫了條陳呢。」
我堆出笑容:「說是和瓊英一起寫的。」
「嗯,她也不錯,」江慎看著我,「我還是更想把時間花在你和明熙身上。」
這一刻,我肯定他看出了我的腹誹。他赤裸地點明我得到的好處,以此將我降格為虛偽,不再有資格評判他。皇帝只有一個,我和余嬪是競爭者,不是什麼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同類。
我真恨你啊,我恨的是你還是什麼?
我握緊他的手,說:「我知道你的心。」
傍晚的時候,下起了雨,我和余嬪在殿裡相對無言。我拿不出任何話安慰她,我的女兒平安長大,備受寵愛,甚至我的到來本身,感覺都是對她的另一重打擊。
余嬪的臉上失魂落魄,身上的衣裳都不是見客的,她說娘娘,您別怪妾身失禮。
我說你就權當我是進來躲雨的,不必招待我。
她坐在那裡靜靜流淚。宮裡的女人哭的時候都不愛出聲,哭是失意、是痛苦,是傳出去會遭人恥笑的境遇。除非這眼淚是要流給皇帝看,那時除了安靜的眼淚,就還有美麗的眼淚。
坐了半晌,她才問我:「娘娘,我以後還會有孩子嗎?」
我說:「你要是想繼續有孩子,就要在皇上面前忘記這個孩子,懂嗎?」
她渾身一顫,臉色煞白,似乎沒有料到我會如此直截了當地將這種話說出口。但她發抖的聲音還是說:
「我懂,娘娘。謝謝您教我。」
雨停了,我就要告辭。余嬪在我身後說:「我這幾天想,如果我早封了嬪位,那天說不定就有底氣拒絕她抱我的明嫦。
「娘娘,我真羨慕您。」
我的腳步一滯,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回到我的昭儀殿時,宮燈已經紛紛點起來了。衛瓊英自己打了帘子將我迎進去,細細地看我有沒有淋著。上書房十日一沐休,她一向與明熙同吃同住,幾乎成了我的半個女兒。滴翠也在一邊湊趣:「衛姑娘這份心,連我們也是趕不上的。」
明熙跑過來撒嬌:「母妃,我也有心嘛,是父皇非要考我一道題目。」
我在門口脫了大衣裳,屋內一派溫暖、祥和,江慎立在那裡笑著看我。這幅圖畫太過完美,以至於看到它就覺得應當把任何苦難拋之腦後。
「是什麼?說給母妃聽聽。」
明熙就興致勃勃地講了起來,說衛瓊英已經做出來了,可是她還沒有。
「瓊英比我們都聰明!那群公子王孫,統統比不上我們瓊英。」
滴翠就說:「那以後說親可難咯。」
衛瓊英畢竟還是這個時代的閨中貴女,這麼一聽就雙頰漲紅。明熙大大咧咧地說:「瓊英都說了,以後要嫁天底下最好的男兒!一般人可配不上。」
衛瓊英更羞惱了,要去捂她的嘴:「公主這是不想解題,渾說些別的呢。」
女孩們打鬧起來,我周圍環繞著她們的笑聲,這一刻那麼虛幻,那麼幸福。
第23章
我三十歲這一年,皇后執意要給我做整生日。
我一直儘量避免見到皇后。日常問安的時候,我也很少去看她的面容。年深歲久,皇后在我心裡逐漸成為了一個金燦燦的黑洞,似乎只要凝視,就會被她壓抑多年的恨意灼傷。
是以她親親熱熱地拉著我的手,說要四月初三給我做生日時,我的記憶一下子又回到了十三年前。彼時這個日期作為不至於尷尬的話題被提起,我還幼稚地想過,倘若妾室比正室大,姐姐妹妹的角色到底是按年紀來排,還是按地位來排。
十三年過去,我早已知道這其實是妻妾關係中最不重要的關節。太子妃稚氣的面龐變為皇后稜角分明的臉,她的眼下塗了厚厚的脂粉,用以掩飾疲憊。
「娘娘還沒做,妾身如何做得?只怕福氣薄了些,擔不起娘娘厚愛。」
皇后微笑不語,她身側侍候的答應說:「德妃娘娘要是福薄,那我們真真都是沒福的人了。」
「她一向就這樣,」皇后突然指著我,用一種熟稔而親切的口吻說,「抹不開面子。滴翠,你家主子年紀越大,還越扭捏起來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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