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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們都附和著笑起來,我只感覺十分詭異。皇后又說:「罷了,你也不用再推拒。我已經報給陛下了,陛下還等著聽戲呢。這宮裡常年沒個愛戲的,你只當心疼心疼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只能屈膝領了:「那妾身就卻之不恭了。」

正日子前,我心神頗為不寧,要明熙查查她手底下的人。皇后大費周章就為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聽個戲,實在不像她所為。大約是第六感,我總覺得她是劍指我的明熙。

明熙這些年與下人關係一向很好。上和下睦,她並沒有因為備受寵愛,就變成暴戾跋扈的公主。當年服侍她的佳期那批人,如今已滿二十五歲,紛紛放出了宮去,佳期卻求說與公主情深,允她再服侍幾年,能看到公主出降。

也是佳期發現,同屋的花信手上,多了個不常見的鐲子。

明熙向我匯報:「皇后是想在那天給衛姐姐賜婚,定的是誠王世子。」

「江珺?」上書房裡這些人,我總還記得名字。

「是,他平日裡裝得文弱,常哄得衛姐姐指點他,沒想到——母妃,我看得清清楚楚,衛姐姐根本不喜歡他。」

我問:「是讓花信做什麼?」

「皇后和她說,衛姐姐年輕害羞,要是到時候推拒,讓她在旁邊說些好話,」明熙憤恨道,「好話,左不過是些編排他們在上書房就私相授受的話。要叫這蹄子害了衛姐姐,我真該一頭撞死!」

滴翠卻在一旁說:「娘娘,這事咱們就是提前知道了,也是管不了的。」

明熙愕然抬頭,要反駁,卻發現這話是真的。皇后能做這事,不是因為這謀略多妥當,而是因為她的確有這個權力,京中貴女的婚事,她不但管得,被管的人還要叩謝恩澤。

何況這在外人眼中實在是門好婚事。親王世子,無論如何不會辱沒了衛府門楣。

衛瓊英今年十六歲。我入宮那一年,也是十六歲,這是成親最合適的年紀。衛瓊英不喜歡誠王世子,那又如何?誰會為了這一點不重要的事去抗婚?

我看著明熙,她握了握拳頭,說:「我去找父皇。」

「永嘉。」

一道聲音插進來,是衛瓊英。她大衣裳裡頭還穿著寢衣,是剛從睡夢中被叫醒。她對我說:

「娘娘,您恕我失禮,我方才在外頭聽見了。您不要讓公主去求陛下。這些年來中宮與公主早有不睦,若是連我的婚事這件小事,都要違逆中宮的意思,只怕對公主更不好。」

我啞然。我方才也有一刻想用這些話攔住明熙,可現在這些話正從當事人的口中說出來。她望著我的眼神,懇切而熱烈,映照得我無地自容。

明熙含淚道:「你的婚事怎麼能是小事?」

「永嘉,都一樣,」衛瓊英溫和地說,「其實嫁給誰都一樣。」

我說:「如果我早些為你定下婚事……瓊英,我誤了你。」

衛瓊英說:「娘娘,您不要這樣說,這些年,您一直在為我揀選,是我一直沒有合意的人家。到今天,反而是我誤了您,讓中宮尋到罅隙。」

她就像任何時候一樣,語氣乾脆利落,嗓音輕清如水,仿佛一點也沒有受到情緒的干擾。她接著說:「最重要的是揪出了那個侍女,賜婚是一回事,在上書房私相授受又是一回事,污了我的名聲,就污了公主的名聲。」

一時寂靜無言。良久,明熙說:「她做出這樣背主的事,我該殺了她。」

那個字久違地從她嘴裡說出來,十三歲的明熙,像被電到一般,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她手中的劍,她從小就習武,到處收集漂亮的劍穗子掛在上頭。長久以來,我覺得那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十三歲,上初中的年紀,有的女孩會在書包上別一大串漂亮的徽章。就像那樣。

原來不是。畢竟不是。

我說:

「明熙,無論你做什麼決定,多想想。」

我生日那一天,皇后臉上有久違的喜悅。她點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笑盈盈地說起這同窗情誼有時也是奇緣。失了花信,她好像也不在意,底下還有小答應、小美人附和。眼看著話題就引到誠王世子身上,已說起他模樣好壞,家中人口幾何來了。

江慎坐在上首,好像什麼都沒聽進去,因算家宴,江琰也在。他覷著父親淡漠的神情,突然玩笑般說:「我們讀書時,都說他心悅衛姐姐呢,他倆十分交好,都是同進同出的。」

席上人都愣了。江琰的插話顯然不是皇后的設計,她不會將視如珍寶的嫡子卷進這種婦人小事來。何況這話直白得讓人訝異,不論是內容,還是一個孩子尚且掩飾不好的惡意。

江慎緩緩地轉頭看著他,說了一句話,就讓他臉上的血色盡皆褪去:「朕讓你讀書,就學了這些?」

皇后當即就跪下了,要請罪。江琰也踉蹌著從桌椅上移到了地上。既然如此,席上的人跟著全跪了。

明熙在我側後方捏了捏衛瓊英的手。

江慎沒再多說什麼,但也足以讓一場宴席不歡而散了。他說:「皇后,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皇后險些維持不住自己的儀態。

我三十歲的生辰就這樣落幕。衛瓊英的婚事沒被提起,長時間內也不會有人再提。江珺稱病在家,再也沒有來上書房。明熙將關在暗房裡的花信拎出來,用長劍削下了她戴著皇后鐲子的那隻手臂,就此將她逐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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