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溢滿臉龐時,周麥琦沒有任何異樣。眼神空曠,像吸食所有能量的黑洞。她在嚴實的醫院大樓里抬起頭,看著通明的扶手電梯,問了句無厘頭的話:「下雨了?」
*
蔣浮淮帶來的抽紙有兩種作用。
如果她被抽血了,可以按壓針孔;如果她哭了,可以擦眼淚。
他開了車來,但她不要坐車。一路不吵不鬧地從醫院哭到了主路上。
夜晚降下一點溫度,他要她把肩頭的外套穿上,牽著袖口,周麥琦像個安分守己的孩子伸手。
路上車輛開始少了,行人也不多。看見哭哭啼啼的女孩,難免對旁邊抱著抽紙的男的做些聯想。
黃毛青年忽然正義使者上身,「怎麼搞的,你一個男的有點擔當行不行?」
也有好心的環衛工人上來問周麥琦:「怎麼了這是?」瞥一眼蔣浮淮繼續問:「打你了還是罵你了?」
蔣浮淮真是有口難辯,連連擺手。
一直走到人少的路段,周麥琦靜靜地流淚,用了不少紙來擦眼淚擦鼻涕。她把擦完的廢紙全都安心地交給蔣浮淮。
今夜,他完完全全是一個垃圾桶。
並行的人影被拉長,一個上坡,她吃力緩慢,他在後面伸手推她。
推到頂端,蔣浮淮忽然開口:「你要我抱抱你嗎?」
她腳步頓住,鼻音很重,「你非要問出來嗎?」
既然是開了口的詢問,那還怎麼讓人大大方方地說句「要」?
周麥琦繼續往前。
腳邊的影子很短,很黑,身後忽然環來結實的手臂和切實的擁抱。
她落入複雜的感情里,眼淚止住了。
蔣浮淮啊,他真像一張邦迪。
「痛不痛啊?」被比喻為「邦迪」的人問她。
「你指哪裡?」
「隨便哪裡,你都告訴我。」
他們不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下坡。
周麥琦收緊身上的外套,蔣浮淮收緊他的手臂。沒有對視,連心跳節奏都平平,牢固的懷抱中,她吸吸鼻子,索性在無關緊要的人面前釋放她無關緊要的情緒。
「我答應給他五十萬。」
像打啞謎一樣,又像道開卷考的題,不用努力的搜掛回憶頁碼和人物索引,蔣浮淮就知道,這個人是她爸爸。
他沉靜下來,沒有想好該說什麼。
五十萬曾經是橫亘他們之間的那條楚河漢界,現在也變成了割裂父女關係的刀子。
周麥琦說:「我讓他給我寫了保證書和協議書,簽了字按了手印,不知道法律生不生效,但我覺得好可笑啊。」
蔣浮淮仍然沉默。
她望著長長的下坡路,仿佛邁步宮殿那般新奇地感慨:「五十萬好像能讓任何人買來任何想要的清淨。」
一個是三年前季芸的清淨,一個是三年後周麥琦的清淨。
蔣浮淮跟著她嘆了一口氣。
環住肩膀的手臂收力,不到一秒,明顯虛弱、明顯營養不良的周麥琦被攬進堅實的擁抱,跌進柔軟的雲朵,貼著蓬鬆無害的棉絮。
長燈下,影子很短。頂光照明,心疼和珍惜都垂直流通。
頭髮是柔軟的,身體的骨頭卻猶如張揚的刺。蔣浮淮一點一點消化,一點一點靠近,一點一點保證。
「我會陪著你的。
「不管是五十萬還是五百萬,你離開了我還是會找到你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你知道嗎,蔣浮淮。」縫縫補補的身體四處透風,終於有一塊寬大的布蓋住那些缺口。周麥琦閉上眼睛,說出幾乎沒在她嘴裡提到過的那個稱呼,「我想媽媽了。」
*
不是具體地想到某一個人,而是用思念對應了某種身份。
媽媽對周麥琦來說,只是一道剪影。三歲之前的事,無論她怎麼回憶,都記不起來了。
人生中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第一次上學牽她的手走到校門口的是爸爸,給她開家長會的也是爸爸。這個常駐角色本以為會長久地保留,但沒過多久,就由奶奶頂替,完成了很多爸爸的職責。
媽媽像過眼雲煙一樣,是嘴巴里沒修煉完成的禁咒。
周麥琦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枚開口的戒指,可以擴大也可以縮小,但始終不完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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