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冷靜,也很冷酷。
耳鳴和偏頭痛之後,是不會發抖的手和毅然發出的聲音。
爸爸難以置信,在場的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這個病房裡的病人早就換過幾批,有的人拉著床簾,有的人正大光明躺在床上看眼前狗血的家庭理論話劇。
周麥琦說:「不寫嗎?不寫就沒有血了,你想看著弟弟死嗎?」
她用爸爸對她說過的話來奉勸爸爸。
這個時候,也有人替父母發聲:「沒你這樣的啊,你爹媽生你養你。」
一直躲在背後的繼母也走過來讓周麥琦三思,「麥琦,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周麥琦開了勾線筆的蓋子,翻開空白頁,重新遞過去,「寫吧,寫了我再給你們一筆錢,就算弟弟病治不好,也夠你們好好活一陣了。」
「周麥琦,你!」爸爸用食指指著她。
合格的保鏢周裕樹已經擋身在堂姐面前,「幹什麼呢!」
爸爸是什麼性格,這個病房裡所有和他熟識的人都知道。恃強凌弱,愛打感情牌,常見的大男子主義,常常對政//治時事指指點點,夢幻燦爛的爹,完全沒有危機感和所謂的臉皮。
周麥琦催他:「再拖下去我也不會加價,耗著還是現在就寫,就看看弟弟等不等得起吧。」
她剛想坐下,手中的本子和筆被抽走了。
她的臉上維持著疲憊和漠然,提醒對面低頭準備落筆的人:「不要寫連筆字,每一個筆畫都要寫清楚。」
第18章
◎一張邦迪◎
人生如戲。
只賦予了周麥琦生命的爸爸如今寫下了保證書和斷絕關係協議書,一筆一畫,用粗線條的勾線筆寫得端正清晰。
關係的脆弱與否,從來不在時間和距離。不在父母離婚,不在漸行漸遠,在於為了A放棄B的那種果斷,拿了錢可以妥協和放棄的人性。
周麥琦就是那個B.
合上本子,周麥琦坐在門診大廳的等候區,捧著一杯熱水。
大屏電視上在放沒有聲音的新聞。
夜快深了,走走停停的人很少。座位上有人撐著腦袋在休息,也有人用發光的屏幕轉移注意力,還有人信神的存在,雙手合十不停禱告。
這裡是人間百態。
周裕樹已經被她勒令趕走了,周麥琦說她想要一個人呆著。堂弟沒有辦法,只能尊重她,離開了醫院。
現在也已經是夏天了,望出窗外,嫩綠的葉子在燈下煥發出鮮艷和光彩。夜深了,卻不關自然植物的事。
熱水涼了很久,周麥琦一口未動,她把空杯扔進大垃圾桶,深吸一口氣,準備要往外走。
兩輛推床路過她,一位坐著輪椅的病人差點碰到她,三個困得直打哈欠的小孩被大人牽出來,他們擦肩而過。
人類的羈絆虛幻、牢固,需要捆綁,也能錯身。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她收回目光,往大樓門外走去,自動門不停止營業,透亮的醫院大廳整夜都會亮燈,這裡有好多人,可都是周麥琦不認識的人。
走到大門處,周裕樹忽然給她發來一條消息。
他說:我看見jiangfuhuai了。
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怎麼寫,他乾脆用了拼音。
周麥琦下意識抬頭查看旋轉門,兜兜轉轉開合的寬敞縫隙中,有人風塵僕僕宛如下了列車。
她有一瞬間的愣神,手下的敲字動作卻沒終止。
周麥琦說:我也看見jiangfuhuaile
抱著一盒抽紙,帶了一件外套,頭髮亂得不成樣子,身上好像還是三年前那件T恤。
他的長期主義總讓人唏噓,他自以為是的幽默和不請自來的陪伴也常叫人鼻頭一酸,孤零零的感受忽然有了歸屬。
本來沒打算流眼淚的,走出這裡,呼吸新鮮空氣,看看月亮,數數雲和星星,用一頁寫了規規矩矩楷體字的空白紙換來了新生。而她接下來需要做的,只是回到家睡一覺,這一天就會過去。
過去之後,今晚的事只會成為她生意場上的雲淡風輕的自嘲笑料。
可是蔣浮淮跑過來了。
氣喘吁吁,火急火燎。
他自然地抓住她的手腕,問她:「怎麼樣,沒事吧?」
目光鎖在她的手肘間,確認那裡有沒有酒精塗抹過的顏色,棉球按壓留下的棉絮,或者沒止住血的針孔。
但是什麼都沒有。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沒事啊。」周麥琦故作輕鬆,連尾音都上揚。
蔣浮淮不由分說為她披上了帶來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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