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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出門前。

滌兒仰著紅撲撲的臉蛋,奶聲奶氣地問我:

「娘要去找爹爹嗎?」

我愣住一瞬,紅了眼眶。

「是啊,爹爹累壞了,娘要去幫幫他。」

「滌兒乖,要聽話,不許哭。」

小小的人兒,乖巧地在殷太醫懷裡點頭:

「滌兒不哭,滌兒聽伯伯的話。」

「娘,你早點回來。」

「帶著爹爹、寶舅舅、江叔叔,還有盧嬸嬸一起回來。」

我點點頭:「好。」

第38章

馬車駛過長街。

街上的白幡還未摘下,在呼呼的夜風裡飄搖。

花魁娘子忘愁合上車簾,靜靜地靠著車壁休憩。

轎廂內,黑寂無聲。

忘愁冷不防地開口:「你藏在柴房的那個男人,我看見了。」

我心中一緊,沉默片刻後,如常答道:「他是我家鄉來的表親,到京城投奔我。」

「表親?」忘愁笑了,幽幽的笑,漸漸變成冰冷的語氣,「春風館裡的洗衣婦,竟有一個高懸通緝榜首的表親。怎麼,你也是逆賊同夥?」

她知道了。

一瞬間的殺心掠過,我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藏在身後的短匕,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鬆了手。

「沒錯,他就是通緝榜上之人。」

「他叫殷自棠,是宮中醫術最好的太醫,既治貴人的病,也救窮人的命。」

「他是醫者,不是逆賊。」

沒料到得到的是這般反應,忘愁有些錯愕。

「你不怕我下了馬車,立刻將你交給謝家那呆子換賞銀?」

「你不會?」

「為什麼?」忘愁冷笑一聲,「憑什麼?」

「為什麼?憑什麼?」我悵然地嘆了口氣,篤定道,「為你原本姓莫,憑你給自己取名忘愁!」

一語落定,重回寂靜。

黑暗裡,一滴清亮的淚珠落下,忘愁的呼吸變得沉重。

我抱緊懷裡溫潤的玉璽,平靜如水地說起一些往事:

「先夫以前曾跟我說過,明理堂太學掌議莫清川,君子如蘭、才學淵博,是棟樑之才。只可惜……」

「當年謝氏圍殺明理堂,如蘭的君子最後只落入亂葬崗,莫家書香世家,男丁斬殺,女入勾欄,家破人亡。」

忘愁。

鴇母常在人前誇讚這個名字。

「給貴人們解憂,讓恩客們忘愁,這才是咱們娼門女子的本分。你們這些小蹄子,多跟忘愁學學。」

可她不知,忘愁姓莫。

莫忘愁,莫忘仇。

殺親之恨,滅族之仇,都刻在她嬌笑盈盈背後的骨血里,怎會忘得了呢?

「你到底是誰?」忘愁深吸一口氣。

「我叫姚阿暖,原是宮中洗衣婢女。」

「我的夫君,叫皇甫珊。」

第39章

登上城門,極目遠眺。

視線的盡頭,綿延不絕的火光像一條火龍,噴薄著勢要燃盡黑暗的火舌,與這座死寂的城遙相對峙。

而城內的高樓上,謝小公子仍在醉生夢死。

我隨忘愁進入重兵把守的屋子時,隱隱聽到啜泣聲。

及至近前,才看見全身赤裸的少女縮在角落,瘦小的身體上布滿了青的、紫的痕跡。

「心肝兒,你總算來了。」謝思安衣衫不整地從床上踉蹌走來,醉醺醺地摟過忘愁,「這種路邊抓來的貨色忒不知情趣,躺床上嚎得跟殺豬似的,回頭爺讓一幫兄弟好好調教調教,不然扔春風館裡去也是壞我生意。」

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的勾當,謝思安幹得得心應手,春風館裡不知有多少女子都是被他這般折辱清白、零落成泥的。

出城的令牌就躺在靡亂的床榻上,唾手可得。

忘愁與我對視一眼,隨即身子嫵媚地纏上謝思安,拉著他就要去共浴。

「月娘,把這不知好歹的蹄子弄出去,別擾了我和公子的興致。」

我低眉順目地鞠了個禮,借著拿衣裳的當口,眼疾手快地將令牌偷入手中。

給顫抖哭泣的少女披上衣裳,扶起她正準備退出去,卻冷不防被一隻手掐住肩膀扣了下來。

謝思安噴著酒氣的臉近在眼前。

「她出去。」他伸手掐住我的下巴,抬起來,色眯眯地打量著。

「你就別走了。」

「嬌憨可人,媚不自知。有意思,小爺我還沒嘗過這一口。」

說著,一張臭嘴便往我身上拱。忘愁急匆匆上前阻攔,卻被一把甩在地上。

「賤人!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爺想玩兒誰,輪得到你來管?」

混亂中,令牌驟然落下。

謝思安霎時醉意去了大半,陰測測的目光毒蛇一般射來,伸手便鉗住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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