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篷窗,照見沈素秋眸底的煙青色。她伸手撫過紡車,鼻尖滿是榫卯間冒著的桐油香。輪軸裹著細麻,絲絲入扣地纏在防滑輪上。她先用木籤挑出絲頭,同時右手搖動紡輪,見繭絲便似吐霧般,在輪軸間牽出百縷並行的生絲。
待得絲線盈筐,又取來繞線架,繞架三匝。經線用茜草染作赤霞緋,緯線用梔子葉汁染作雲湖翠。素秋躬身伏地,雙膝壓住經軸,十指翻飛靈巧,將經線依次穿過綜片,最後嵌入筘齒。
織機咿呀聲起,唧唧復唧唧,素秋當戶織。女人一腳踩下踏板,綜框應聲反覆升降。經線由此分作上下兩層,現出菱形的空格。她又用一手插入木梭,另一隻手拉筘打緯,日近黃昏時,一匹紅綠相殺的彩布已織成大半,只等最後的裁撤。
又要開始做飯了。
沈素秋看了眼天外,盤算著男人回家的時間。屋裡兩個小的自打進城念書後,每月只回家一兩回。原本熱熱鬧鬧的四人同堂,平日只剩下她和周鐵生四目相望。而男人白天也要勞作,沒法時時刻刻陪著自己,尋常人家總是這樣忙於生計,很多個時刻,沈素秋都得要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
譬如,她在煮湯時也會看書。
這是周鐵生所不知道的事。
與其說不知道,更應該說是沈素秋不想讓周鐵生知道。尋常農婦的心思就該放在伺候丈夫、照顧子女的事情上,就像那些她每天都織不完的布和每天做不完的飯,哪怕偶爾周鐵生也會幫襯自己打打下手,但是自己該乾的就該自己去干,她也鮮少去田間了解周鐵生的辛勞。
沈素秋每月都會從村里一位年輕秀才那兒借來各式各樣的書。憑藉曾上過兩年女校的經歷,秀才也願意將自己案牘厚卷傾情分享給這位好學的農家女。她識文斷字功夫雖淺,但心思靈敏,常能舉一反三。為了報答秀才,素秋也常常拿著自家的雞蛋、米麵上門感謝,藉機再借更多的書,找秀才解答更多有關學問的事。
而這次數多了,難免閒話就起。忙完秋收後的周鐵生不知在哪聽到一句流言,說是自己老婆往那秀才家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而那秀才,髮妻去世不過三載,長得白白淨淨,最能惹來村里女人討巧說笑。每每周鐵生看那秀才紅著臉從女人堆里掙脫出來,沈素秋也混在其中,嗑著瓜子跟著一群婦女逗他玩鬧。
只是玩鬧歸玩鬧,要真是有了點什麼,那他可就死都不會放過這對姦夫淫婦!
「你回來了?」
沈素秋張羅著滿桌飯菜,今有喜事,她還沒告訴周鐵生,但這滿桌雞鴨葷肉暗示著今天與眾不同。
周鐵生放下鋤頭,坐回到炕前。他黑著臉,像是揣著什麼天大的事般,難得發著脾氣將沾滿泥巴的布鞋甩到一邊,要女人給他脫襪。
沈素秋沒有理他,自顧自舀著鍋里的湯。她今天心情好,懶得同他計較,待最後一道湯捧上了桌,周鐵生也自己脫了襪,你看,男人很多時候也不是沒有手,只是不想有手。
「你今天去哪兒了?」
男人拿起筷子,嘗了口眼前的筍,「呸」一聲吐了。
「今天的菜咸了。」
他懊惱地搖頭。
「連個菜都做不好,你這是想咸死我?」
「不愛吃自己煮去。」沈素秋捧著飯碗,夾了兩筷子到自己碗裡,面色淡淡:「今天的鹽和昨天放的一樣多,是你自己心裡有事,所以事事覺得不順。你個男人心裡有鬼。」
「我心裡有鬼?」周鐵生扔下筷子,氣不打一處來,「你老實說,你這兩天除了紡布做飯,閒時都幹嘛去了?」
「那自然是去村頭同人嘈傳閒話。」女人一臉坦誠,「我還能幹什麼?」
她見男人面色發黑,仿佛仍有鬱結,不忍正色道:「你今天咋回事?一回家就給我擺臉色?幾個意思?」
周鐵生見狀一下泄了氣,唯唯諾諾道:「我哪敢…….哪敢給你擺臉色。」
「你少來裝可憐!」沈素秋見他又開始演,索性放下碗筷,拍桌而起,「有話直說,少打啞謎。本來成天做事就煩。」
「不就…….不就那個…….」男人左瞄又看,「那個秀才…….」
沈素秋大概知道他幾個意思了。
「我就說呢,好端端的,怎麼一回家,連襪都不會脫了。」沈素秋不知為何,「噗嗤」一聲笑了。
「這等子閒話,也就你這蠢驢才信。我是與那秀才有幾分薄情,但也是借書看書的同盟之情,絕無半分男女私情。更何況,我回回去她家都有嫂嫂和她姑姐作伴,你要不信,大可問她們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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