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從前四房身邊的丫鬟,叫椿兒的那個。」
……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沈素秋出了宛陶居,見雪樵一臉溫和的樣子,莫名有些懊惱。
「知道什麼?」
「你別跟我裝傻,」沈素秋有點煩她,為什麼她總是比自己聰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爺要納椿兒的事了。」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雪樵鬆了口氣,「最多比你早一點點。早在夫人沒說出她的名字之前,我猜到了。」
「這也能猜到?」她想問又不想問,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如同對某人忽冷忽熱忽好忽壞的態度一樣,彆扭極了。
雪樵用扇子撲她,「我看你是越來越像老四了。凡事都要爭要搶,心眼比針孔還小。是不是最近他找你少了,天兒又熱,你倆……」
「就你嘴巴最壞。」
沈素秋嘴上說著討厭,心裡卻有些泛美。她聽鍾雪樵說:「老爺一封家書送回宛陶居,大房就立馬派人將溫靈從床上拖了下來。傅如芸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做事肯定有她的原由。她是個什麼人?循規蹈矩,三從四德,比邱守成還看重這府里的三六九等。前一夜當著大傢伙的面都不忍心發落溫靈,只將她幽禁,收了信就態度大變,風風火火找粗使婆子收拾了四房……」
「信……」沈素秋豁然開朗,「肯定是信里說了什麼,才讓大房前後態度如此不同。」
「信里到底寫了什麼,你我不得而知。但絕對是除了通姦和吸大煙以外能夠同時觸怒邱守成和傅如芸的大事。」
「我知道了!」
沈素秋靈光一現,這次終於快了鍾雪樵一步。
「是避子湯……」
沈素秋信誓旦旦。
「絕對是,雪樵,是溫靈服用避子湯的事……」
她越想越後怕。
「你是從幾個下房丫鬟嘴裡逼問出來的,除了告訴了我,沒有告訴過別人。那幾個丫鬟自然也知道輕重,說了也都會自身難保,自然各個嘴巴上了鎖。那麼是誰說的呢,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她是四房身邊最親近的丫頭,肯定也知道溫靈一直在暗中避孕。溫靈雖然脾氣古怪,但對房裡人一直很好。傅如芸把她和那封請示信一起送到姑娘坡,正給了她跳反的機會。這時溫靈已經無力回天,正是上位的最佳時機……」
鍾雪樵被說得渾身發冷。明明是椅席炙手的炎天暑月,她卻像是渾身結了冰一樣,錮在原地,呆若晶塑。
「你會不會覺得那個椿兒太有心機了?」沈素秋神色哀矜。
「不覺得,」雪樵久久回過神來,長舒一口氣後,如釋重負道,「我只覺得她悲哀。」
……
翌日晨光大好。沈素秋起了個大早。她早早命了霞飛苑的小廚房備下酒水席面,還親自下廚顛勺,燴了碟子長煎餅。瑩白如玉的蕎麥穇子淋上番柿醬,正是兒時母親給她和哥哥最常做的麵食。
置備好席面,女人回屋換了身水青色旗袍,頸間繫著條象牙白珍珠鏈,清雅古樸,像畫框上飄出來的一小片竹葉。
她本不愛在裝扮上花費太多心思,鄉林野妞,不比那些真正的富家小姐,自小深居閨閣,有大把時光對鏡花黃。而今天能讓她如此費心裝扮的也絕不是為了周鐵生(沈素秋私以為他那騷驢更加地不配),而是自己的哥哥,沈臨春。
沈家嫂嫂有孕,傅如芸特恩准六房家眷上門探親。回門宴時沈素秋回去過一次,不好總往娘家跑,而大嫂沈白氏懷身大肚,不好長途顛簸,就只能讓沈臨春一人前來,一解兄妹思念之苦。
沈素秋見到大哥沈臨春近午後了,菜熱了三四回,子長煎餅也失了綿韌勁。沈素秋扒拉著碗裡的空氣,忽聞前門丫鬟歡報導:「太太,娘家哥兒到了!」
沈素秋喜出望外,扶著那條跛腿,歪歪扭扭地朝門外走去。扶門而出的一刻,沈臨春如天兵降世般,著陸在院子裡。短短几月不見,他更加面黃憔悴,像是個戰敗的天兵。
「哥……..」
女人近乎直擁上前。
沈臨春連忙扶住家妹,滿臉淚光道:「我的妹,可讓我見到你了。」
周鐵生提著包袱和拐杖,看見兩兄妹涕淚交錯,鼻頭跟著也有些發酸。
沈素秋差點忘了,昨晚三更天就是周鐵生去沈家屯接的大哥,這是她關照的意思。旁人她不放心,外面現在這麼亂,有周鐵生在,他死了都不會讓沈臨春死。
沈素秋有時也會被自己的冷血嚇到。大概是在府里浸泡久了,鬼心思也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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