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燒雞……」
她指著人群中一個丫頭。
「你也是只燒雞……」
溫靈蠢蠢地笑著。
「你們是燒雞……你們全都是燒雞……燒雞萬歲!燒雞萬歲萬萬歲!」
她跪在地上,衝著這群燒雞狀的人群,不停地磕著頭。
沈素秋站在人群里,牢牢抓著鍾雪樵的手,在她手臂上摳出細密的甲痕。周鐵生不知什麼時候貼了過來,在黑暗中,捏住了沈素秋的另一隻手。
「我告訴你們,這些燒雞都是我的……」溫靈捂住胸口,唱唱叫叫,「你們都是我的……我今天先吃你,明天再吃他,我後天吃兩隻,大後天吃三隻……沒有人能搶走我的燒雞……哈哈哈我愛吃燒雞……我最討厭吃燒雞……」
看著無動於衷乃至一言不發的人們,她身子一抽,像是意識到什麼,又一副痛哭流涕狀:「為什麼你們都不說話……?哥哥嫂嫂,是不是靈靈又做錯了什麼?你們為什麼不願意理我?」
沈素秋的眼睛有些進沙了,她摸了摸衣襟,發覺出來時忘把帕子帶在身上。身旁的某人扯下搭在肩上的褡褳,捲成一團,塞到她手上。
沈素秋將就著用它擦了擦眼淚。
瘋鬧還在繼續。
溫靈側躺在地上,全身縮成了一隻小動物,全身抽搐道:「你們別把我送走好不好……我不想進窯子……我以後一定聽話……一定不會花用家中一分半厘……」
一滴淚滑落臉畔,溫靈哭聲不大,卻使院兒里所有人震耳欲聾。
「我吃得很少的……我每頓只喝水……喝湯……不吃米……你們別把我賣掉好不好?」
沈素秋再也看不下去了,提步向前邁了一步,卻被男人攔住了去路。
他沖沈素秋擺了擺頭,捏住她的那隻手,發了發力,將她從稍前的位置拽了回來。
「都下去吧。」如芸亦不忍直視,「爺們就先處置了吧。」
「那四太太……?」管家爺一樣面含淚光。
在場人無不動容。
「先把她帶回去,找人好生看著。」
傅如芸閉上眼,默默念了句阿彌陀佛。
「不許她再踏出造夢軒一步,也不許她再碰那些大煙。這兩天除了必要的茶水飯菜其餘一應停供。我明天一早就寫信匯報給老爺,且聽他來如何裁斷。」
下人們識趣散去。溫靈被幾個丫鬟扶著回了屋子,周鐵生被大太太使喚著和幾個爺們一起,把通姦的伙夫一起料理了——
沈素秋明白,傅如芸口中的料理,就是將那夥計拖進暴室,動用邱府私刑。
清廷衙門落寞前,地方大族都制訂有詳盡的私人條律。所謂國有國法,鄉有鄉約,府有府訓,家有家規。邱府光刑典就有一千三百餘條。當中囊含了秦漢老祖時期就流傳下來的各類酷刑,什麼車裂、俎醢、炮烙、站籠……沈素秋入府時翻過幾頁刑典,光是看著那些文字就足以讓她驚懼,為此她還發了場高燒,在床上養了三天,惹來底下人不少恥笑。
如果沈素秋沒記錯的話,邱府刑典有記——「凡通姦淫逸者,男行斷椎、灌鉛後,就地瓮殺。」
所謂瓮殺,就是把人扔進燒滾的大缸中,活活將人蒸死。人們常說的請君入甕,最初代指的就是瓮殺。
那伙夫最後怎麼樣了她不敢多問,但能確定的是,第二天大早霞飛苑不少下人在傳:昨晚跟著一起進暴室的爺們,出來以後全都吐了。
十來個壯漢趴在花園的池塘邊,驚起嘔聲一片。就連府里那個最糙實的男人——鐵生,也都吐得像是丟了半條命。到了第二天,那群男人無一倖免地發了燒,和當初的六姨太一樣。
於是底下人都開始有些自責,為著自己當初的嘲笑,個個都錯以為是沈素秋的心智不夠堅硬。可如今見到那群爺們也都嚇得下不了床,由此可見,暴室之中,掌刑也是受刑,甚至苦過受刑。
第二天大早如芸的書信就快馬加鞭地送往了姑娘坡,一同送去的還有溫靈身邊的貼身丫鬟椿兒。只因椿兒一直以來都跟著她,最是了解溫靈近來的狀況,由她親自跟邱守成匯報最合適不過。
隔日,邱守成回了信。大房看完信後,急哄哄地帶了一群粗使婆子衝到造夢軒,把四姨太溫靈從床上拖了出來。
溫靈被扒光了外衣外褲,釘在了絞刑架上。四名家丁架著她的雙手雙腳,行走在七月的竹林小徑里,那是一條通往戚園的路。
女人被架在刑架上,微風和煦地親吻她,幾縷碎發遮住她面龐,遮住她眼裡無底洞般的醉生夢死。
她看到了好多雞。
冒著黃油、熱汽的燒雞。
滿天的雞砸下來,彈飛陸地上萬千的彩色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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