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氏從坎兒井裡吊起一桶涼水,白布在里攪三攪,用手擰乾,轉而遞給門前那個鼻青臉腫的男人。
沈素秋和沈臨春坐在屋裡炕上,看著門口的幾隻餓到站不起來的老母雞,對坐無言。
不一會兒,隔壁炊房飄出縷縷炊煙。沈白氏在做飯,曠野間罕見有了些食物的芬芳。周鐵生坐在門口石階上,摸了摸發癟的小肚,覺得食不果腹有時比遍體鱗傷更讓人難熬。
「哥你剛剛嚇著我了…….」
想起片刻前的扭打,沈素秋心有餘悸。
「他到底是邱家的人,打他就是打邱家的臉,傷得太明顯,我回去不好交差…….」
透過小小一扇窗,能夠直白望見沈白氏忙碌的身影。她是個忠正憨實的農村女人,黑黑胖胖,從面相上看便讓人覺著親近。
當年沈素秋嫁入邱府,沈臨春也前腳接後腳地成了婚。娶的是赤水塬豆老五家的三女兒。窮人家的女子,從小就要學農耕紡織、烹茶煮飯。豆老五世代磨豆腐賣豆腐為生,做出來的豆腐像漢白玉一樣漂亮。他的三女兒繼承了父親精湛的手藝,可惜這兩年別說大豆,連小麥都成了稀罕物,哪還有豆子給你磨,更別說吃豆腐了。
「我只恨自己沒本事,打不死他這狗逑!」
沈臨春還在氣頭上,沈素秋能理解,自她這哥哥雙腿殘廢后,脾氣也越來越壞。
好在他對自己媳婦還算優渥,沈白氏為人心細,儘自己所能將丈夫照顧得很好,沈臨春對她挑不出錯。
「好了好了,別干坐了,該吃飯了。」
沈白氏端著煮好的粥和兩個白水蛋,頂著一身熱氣邁進屋子。
沈素秋垂眸瞟了眼,說是粥,其實一撈都是水。裡頭的米可按顆來數,沈素秋覺得不超過五十顆。
「家裡沒什麼別的能待客,」沈白氏說著有些不大好意思,「好在幾天前家裡母雞下了兩隻蛋。本想留給你哥。今天小姑子回門,我私拿了出來,您是吃慣山珍海味的人,別嫌棄我們莊稼飯。」
「嫂子這是哪的話,」沈素秋看著那兩個被剝得剔透的水煮蛋,心裡一陣酸楚,「我帶了不少饃,熱熱也能吃。」
「那不行。」沈白氏擺擺手,「那是你這些天的伙食,我們吃了,你就沒東西吃了。」
沈素秋還想說什麼,一邊的沈臨春摁住了她的手。他對沈白氏說:「剛剛家妹給了我饢,我現在不餓,你拿去吃吧。」
說著又拿起一個蛋塞在她手上,「這雞蛋,你一個,我妹一個,剛剛好。」
沈白氏乖乖捧著碗坐下,看了看門邊。兄妹兩對視一眼,心裡明白,外頭還有一個。已經過了晌午的飯點,他趕了半天的路,光塞乾糧一定也沒吃飽。
沈素秋抽出手,拿起屬於自己的那隻蛋,剛要起身,被沈臨春攔住。
他在沈白氏的幫扶下,從炕邊一個萬曆櫃裡拿出幾塊生霉的青稞餅。掰掉一小半黴菌還算能吃,他扔到桌子上,努努嘴說:「家裡就剩這幾塊了,給那王八球子吧。」
雞蛋當然比霉餅好。
周鐵生吃著碗裡的,看著鍋里的,跟只大黃狗似的,眼巴巴瞧著屋裡兩個女人啃雞蛋。
他不是沒動歪心思,想著趁沒人發現,偷偷去取了行囊來,裡頭還有不少乾糧。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
回門前每日的糧食數量都用黃紙嚴格分好、包好,在府里,你可盡情吃用,但出了府,帶出來的一切都要過帳,這叫財不外流。
而僕人外出是沒有份額的,餓死就餓死了,不死在主人家就不算苛待,重買個新的就行了。因而行囊里的都是沈素秋的那一份,假之自己偷享用了,意味著沈素秋就沒得吃了,難不成自己真捨得讓她餓肚子不成?
周鐵生心裡又饞又癢,百般權衡之後,只好把手裡的青稞餅想成白雞蛋,閉著眼睛,哄騙自己這雞蛋咬著可真香。
臨夜裡沈素秋歇在隔壁屋,荒山狼嚎,夜半不休。沈素秋被狼吵得睡不著覺,她當然知道,這狼也是被餓的,嗷嗷嗷個不停,和人一樣。
她披上外衣,掌燈摸進廚房。在老灶的柴火堆里,推醒了被餓得正哼哼唧唧的某人。
「趕緊吃,」她扔給他半個雞蛋,燈光下的臉,隱隱發黃。
「白天我哥打你,你別恨他。要恨就恨我。」
沈素秋看著狼吞虎咽的周鐵生,一個破雞蛋,愣是被他吃出了慈禧宴的感覺。
男人一口就把那半個雞蛋給幹完了,他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摸了摸後腦勺,「我不恨你,也不恨你哥。」
「那我走了。」
女人作勢扭頭。
「別走!」
周鐵生從後一把抱住了她。
鼻息鑽進她頭髮,姨太太的頭髮就是香,比雞蛋甜美,有股糟粕酒釀的淳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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