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杯,沈素秋有些醉了。她沒想到自己酒量這麼差。從前看哥哥和某人喝酒,還是酒性更烈的高粱酒,兩個男人以缸論。最誇張的一次,周鐵生喝得滿身紅疹,一晚上要了自己六七次。要到最後,精疲力盡,兩人像兩條蛇似的纏在炕上,沈素秋摸著他滿是汗的胸大肌說,去年才夯好的土炕,怕是要被你震塌。
周鐵生抱緊她,雲裡霧裡間又來了一次。他那事多殘暴,不知愛撫憐惜。沈素秋常感覺做那事時的周鐵生像個磨盤,而自己是那軟豆腐渣,被情.欲榨出汁,榨出色授魂與般盛大的愛。
沈素秋困了,扶著牆,一瘸一拐走在床前,一頭栽倒下去,放任自己的身體一寸寸蛄蛹進被子裡。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門外丫鬟敲門。幾更天了?她用餘光看窗外,天都還沒亮。
別敲了,女人犯了起床氣,野貓子似的鬼嚎,我還沒死。
「五更了。」門外丫鬟說,「馬房的毛五說,車駕行裝都備好了。淨事的婆子們都到了,還請太太行個方便。」
沈素秋霎時清醒。
來不及洗漱,丫鬟領著四五個老婆子走進門來,手裡拿著戒尺,將女人直接從床上提了起來。
所謂「淨事」,含口淨、身淨和心淨。通俗來講,就是搜身。
邱府家規之一,女眷回門之前,都須由淨事婆子搜身,以防私藏細軟,接濟娘家。
沈素秋被兩婆子掰扯開嘴巴,粗長的戒尺搗進嘴裡,左右一攪。淨事的婆子還不放心,又把手伸進去,上下牙縫裡掏了一圈,確保沈素秋的舌頭底沒藏金戒指、碎銀鈔。
檢查完口腔,就是身體。一個婆子負責頭髮,一根一根清過去,以防髮髻里又塞些支票、銀簪,一個婆子負責上身,皸裂的手掌像鐵砂紙一樣,從鎖骨,到胸,要腰窩,一寸寸地摸過去,颳得女人生疼。剩下兩個婆子負責□□,包括最□□的地方,都要拿戒尺探過,拿燈照過,這一套規矩走完,天剛蒙蒙亮。
毛五拿著氈帽,恭敬地候在馬棚邊。
沈素秋換了身藏青便裝,兩手空空地走過去。她的頭髮只用一根木簪子縛住,有幾縷碎發沒挽好,蒲公英絮似的垂下來,整個人顯得有些單薄之感。
早已坐在馬車前的周鐵生給看怔住了,他像是看到了沒嫁人前的沈素秋,沒有金銀首飾和綾羅綢緞的裝飾,整個人簡單得像一張留白的畫。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六姨太,是沈素秋。六姨太是六姨太,沈素秋是沈素秋。
他愛沈素秋勝過六姨太,就像愛糧食一樣。
只是對方並不這麼認為。
「沒別人了嗎?」看到周鐵生也在,沈素秋停下上車的動作。
「天不敢巧兒,大早上二房來人說,龍王節要去渭河邊扎草舟,馬鵬人手都調那兒去了。」毛五佝僂著背,臉上極盡諂笑。
「那府里沒有別的漢子會駕馬?」
沈素秋還不死心。
「這……..」
毛五搓了搓胸口。
「沒有。」周鐵生一口回絕,抬眸看她,「太太要是嫌棄我,只能讓我師父親自送你了。只是他年紀這麼大,你忍心他跟你一路奔波?」
沈素秋看著毛五那副快要散架的身子骨,天可憐見的,牲畜何苦為難牲畜。
她踩著周鐵生的背,鑽進馬車裡,懨懨地放下了簾。
「那就走吧。」
第6章 第六捧麥 做男人真好
晨霧消散時,馬車駛入白樺林。
沈素秋坐在車裡,聽車軲轆咯吱作響,像是一場老鼠的晚宴。她想起自己嫁入邱府的那天,好像也是這樣,一頂軟椅花轎,和馬車有著同樣的顛簸。
四個年輕小伙抬著轎子,咯吱咯吱飄向邱府。自己是蜷坐在轎子中的鼠新娘,外頭是四隻大黑鼠。
那時抬轎子的人里,便有周鐵生。
邱守成是地方上的保守派,老來納妾一樣不敢聲張。迎娶沈素秋時,他忌憚正房,於是讓人把新娘子從偏門悄悄抬進去。
沈素秋進邱府時是個蕭索的秋天,轎子在距離西廂房數十米的距離停了下來。她拎著個碎花包袱,來到管家爺面前,直到進房,都沒再回頭多看某人一眼。
沈素秋向來決絕,心有時比男人還狠。這是周鐵生深有體會的。說不愛就不愛了,跟螞蚱一樣,「咻」一下從愛跳到不愛,哪天發神經,又「咻」一下從不愛跳到愛。只有沈素秋自己知道,這都是跟男人學的,男人左右橫跳,從無人奇怪,女人照樣學樣,便是冷血薄情,心比刀尖。
做男人真好,沈素秋到現在也這樣想,做了男人還能隨地唱歌,和隨地大小便一樣。
洪亮的歌聲響應在馬車頭,那是周鐵生在唱信天游——
「三月里那個太陽紅又紅/
為什麼我趕腳人兒呦這樣苦命/
我想起那個我家好呀心傷/
可恨的那個老財主呦把我逼走/
離家的那個到如今三年整/
不知道我的那妻兒呦還在家中/
我在的那個門外你在那家/
不知道那個我的娃兒呦幹些呦什麼/
……..
說四十里長澗羊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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