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凝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這是邱府長女自帶的底氣。作為邱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她自小千嬌萬愛中長大,父親邱守成視她為眼珠,六歲不到便讓她同男子一起,入學堂念書——這在當時,儼然是一種前衛的壯舉。在同齡女孩下麥地拾穗、或學女工針織、湯水料理時,她已坐上開往英國的輪渡,接受工業時代的洗禮,三年學成歸來,少女意氣風發,不輸男子,也為死氣沉沉的邱宅帶來了新的活力。
「大媽二媽自然不用介紹了,」鳳霞充當起中間人,拉著婉凝的手,越過一張空椅,走到四太太溫靈面前。
「老三人呢?」
主位上的如芸稍稍不虞。
「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鳳霞說,「老爺在家時都叫不動,成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只在逢年過節時露面,估計底下人也沒顧得上叫她。」
婉凝頷首笑笑,走到溫靈面前,乖乖行了個禮:「四媽還是那樣年輕漂亮,我一進這屋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溫靈客氣地回了一個笑,眼中倏而閃過一絲素日慣有的百無聊賴,這邱府來來去去,無所興致,即便多了一個年輕女人,也不過很快被殆盡新鮮,時間問題。
「由著她吧。」
大太太如芸面色一轉,「那六房呢?她也沒來?」
鳳霞身邊一個丫鬟說:「六太太說她舊傷發作,不大方便。」
「去請。」
見下面人一動不動,如芸猛地拍桌,「就算用拖,也得把她給我從床上拖下來!」
鳳霞趕忙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領頭的老媽子帶著幾個女僕丫鬟走出屋去,這邊又命人奉了新茶,屋內氣氛一下微妙起來。
婉凝捧著茶盞,想了想,起身道:「這次回來,我給大家帶了不少禮物。北平處處是黃金,比咱們關中可是好多了。」
她走上前,打開那隻藤條箱子,將壓箱底的幾匹杭綢拿了出來,挑出一匹靛紫和朱紅的,走到四太太溫靈面前。
「這樣鮮艷的顏色,我看只有你能穿出它的貴氣。」
溫靈撫了撫面料,含情帶笑,「確實是寶貝,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這是給二媽的一對歐尼茄手錶,正統的洋人貨。二媽那麼疼屋裡兩個小的,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也得當心肝寶貝疼。」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鳳霞笑吟吟地接過那兩塊流光溢彩的手錶,笑得合不攏嘴,「他們還那么小,哪用得上這麼貴重的首飾。」
「不小了,立秋後學堂開學,手上戴著,也能看個時間。」
最後是如芸。
婉凝在箱子裡翻出一個小半身高的禮盒,讓兩個丫鬟左右捧著,自個兒解開那盒子上的紅絲絨禮帶。底下人忍不住探頭往裡瞄,見墊滿香寶花羅的盒子裡,躺著一樽金絲楠木雕刻成的蓮台觀音。
一邊的鳳霞跟著鬆了口氣,傅如芸信佛,身為親女兒的邱婉凝親手奉上這佛像觀音,也算投其所好了。
眾人正要恭賀,院子裡飄近一道瘦長的影子。先感觸到的是那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廊前似有似無的涼風,那人蹣跚上前。
她謝絕了女使丫鬟的攙扶,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拉緊著披在身上的丈青色披肩,內里是一件墨綠色假領旗袍,開衩不高,露出右半邊月牙狀的殘足。
她臉色有些白,像紙一樣,頭髮被隨意地用一根翠簪子挽住,遠遠看去,像是一棵早春的樹,羸弱卻又清爽。
女人邁過正屋,一瘸一拐來到眾人面前,微微俯身,道:「給各位姐姐問安,今天身上不大舒服,來遲了,希望姐姐別怪罪。」
這話是說給大太太如芸聽的,二房的鳳霞卻接過話茬,滿面春風道:「快坐下吧,你腿腳本就不利索,讓你從西廂房走到這,也是難為你了。」
底下人奉上熱茶。
「素秋……」
邱婉凝雀躍上前,卻被正座之上的如芸乜退,傅如芸理了理衣擺,不卑不亢道:「沒大沒小,你以為她還是你在女校的同學嗎?她既嫁給了你爹,做了他的妾,你就不應該喊她的大名。」
婉凝面色一黯,不大痛快地撇了下嘴,福了一福,「是。小媽好。」
沈素秋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低頭去噙手裡的茶。
「還是六妹福氣好啊,」溫靈揀起團扇,心不在焉地搖著,「嫁過來這麼久了,還讓人惦記著你入門前的身份。你不說我都忘了自己叫什麼了,出門進門只聽別人叫我四太太、四姨太,也不知道還有沒人記得我到底是誰。」
這話透著傷感,美人說來,更是哀艷。沈素秋支著膝蓋,強笑著安慰:「四姐傾國傾城,又何必這樣消極。咱們幾個裡頭,老爺最疼的就是你,別人拜佛都拜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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