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提起這個。」傅行簡蹙起眉,手微微向前抬起,卻在即將碰到謝暄肩膀時滯了下,謝暄恰好張開眼,看著這隻手又緩緩收回背於身後,心頭怒火漸起,想起方才傅行簡的話忿忿叱道,
「多說無益!」
謝暄此刻心頭萬般滋味糅雜在一起,早已忘了他們現在所談之事是何等隱秘,直到看見傅行簡眼中猛然凝起的寒芒,這才驟然反應過來自己竟忘了壓下嗓子。
一股冷意竄上脊背,謝暄的眼睛不自覺地就瞟向西牆上緊閉的那扇窗戶,吸吸鼻子低聲道,「你也別嚇唬我,橫豎解了這婚約於你沒壞處,反正你有何想法也從未打算和我說。就如今日你讓我午時三刻到大理寺去,為什麼,做什麼也不講,我怎麼知道你是要幫我,還是準備讓我自投羅網。」
說著,謝暄掀了掀眼皮,眼底閃過一絲怨氣,「難道你就不怕我就此走了?」
耳邊驟然靜了一下,似乎在這句話音落下的同時,傅行簡也屏住一瞬的呼吸,謝暄抬起頭,恰好看到他眼中稍縱即逝的疑惑。
謝暄愣了愣神,心下頓時分明。原來在傅行簡的計劃里, 從來就沒有過這個選項。
他眼中的謝暄從來只會百依百順,絕不可能棄他於不顧,所以傅行簡重複兩遍午時三刻不是怕他不來,只不過是擔心他記錯時辰而已。
忽然,幾聲僵硬的雀鳥鳴叫打破了寂靜,他二人同時轉頭看向靠牆的那條邊幾,上頭一個燭台亮著,旁邊是一座番邦進宮來的西洋鍾,這小東西極為靈巧,每隔一段時間,上頭的小窗戶會自己打開,一隻金屬小鳥會出來嘰喳幾聲。
謝暄覺得認著麻煩,只是當個擺件放在那裡,傅行簡卻是凝眸看了一眼,心裡似乎存著什麼事,又朝外間看去,像是等著什麼,忽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隨著那座西洋鍾重新關上小窗,傅行簡回過神來,向後撤了一步開口道,「這事我既攬了,你便不要插手,今後不更許再擅作主張。」
他神情肅然,眼神凌厲,竟帶著滿滿警告的意味,言畢,也不等謝暄回應,轉身便闊步向外走去。
顯然傅行簡真的只剩來叱責警告,就沒打算與他說明,自己今天下午這番費心籌謀,到底是觸了什麼霉頭。
總歸自己是好心也沒辦壞事,不感激便罷了,犯得著這樣凶神惡煞,謝暄心頭微悸了下,霎時間怒從中來。
「站住!」
一直坐在床邊的謝暄嚯地站起,可他早忘了腳下還踩著氅衣的衣擺,站起來的一瞬間心中暗道不好,但又回天乏術,整個人直直向前栽去,一時間驚得緊閉起雙眼,下意識地喊了句,「傅行簡!」
他沒有摔在堅硬的地面上,可鼻子重重砸在了傅行簡的肩頭,酸軟脹痛頓時讓謝暄飈出了兩行眼淚,腦袋嗡嗡的,已沒了方向。
雙臂被箍得極緊,甚至開始痛,謝暄白了一張臉,抬起頭來從傅行簡肩頭看過去,淚眼之下只瞧見外間模模糊糊有人影晃動,耳邊有人通報導,
「大人,蕭公子來了,奴婢已請進了靜心堂。」
「知道了。」頭頂傳來傅行簡的聲音,只聽他緊接著喚道,「榮德,過來扶著殿下。」
榮德應著跑進來,謝暄只覺得被緊縛的雙臂一松,撐住身體的力量倏然消失,終於騰出手捂住了依然酸痛難忍的鼻子,再一抬眼,就只見隔門處閃過一片衣角,傅行簡已消失不見。
「殿下,殿下您還好吧!」榮德忙拿出帕子替謝暄擦拭掉眼角的淚水,慌忙就要撩他衣服,查看是不是磕碰著了腿。
「沒磕著腿,是這裡。」謝暄已緩過勁兒來,放下手,通紅的鼻尖在白皙的皮膚上尤為扎眼,沒束起的發被淚水狼狽地貼在兩頰,一看就是受了莫大的欺負,可憐兮兮。
「您跌成這樣,他就這麼走了?」榮德心疼地紅了眼眶,言語間頗為怨懟,「殿下您貴為天之驕子,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何苦這樣!」
謝暄卻仿佛沒聽到榮德的抱怨一般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問道,「方才通報是誰來了?」
榮德一頓,撇了撇嘴,「蕭公子。」
對,蕭九淵,那個茶商。
據說還是在傅行簡進京趕考的路上,蕭九淵商隊被劫,人也被推下河去,挺人高馬大的一個人,居然是個旱鴨子,被恰好路過的傅行簡救上了岸,從此二人一文一商,倒成了莫逆之交。
就連成婚之後蕭九淵也不知避嫌,總是來潞王府叨擾,名為送茶,動不動就閒坐許久。最為可憎的是傅行簡,初成婚時天氣還熱,蕭九淵一次登門,傅行簡竟然趿著靸鞋就來見他。
一想到傅行簡見自己時,無論天氣有多炎熱,都周正得要和他對簿公堂似的,而見蕭九淵,竟隨性至此,體統何在,簡直令人髮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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