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喬,阿兄沒了。
「殿下。」蒙烺低聲道,「若阿喬在這,今日她定然也會同意你兄終弟及的。她比任何人都愛惜陛下的天下,愛惜陛下打下的每一寸土地,不僅僅因為她心懷社稷,原還有一重更大的緣故。」
成敗就此一舉,他們已經壓上了全部,斷不能讓藺黍有絲毫動搖之心。蒙烺一行至今沒有得到藺黍一個明確的回應,遂心下一橫附耳道,「因為,阿喬最開始想要嫁的人,是陛下。」
藺黍猛地回頭,片刻前滿目的凝重悲痛都化作了不可置信,卻又在片刻間有所頓悟。
【阿喬,你怎總替阿兄說話?每回都在他的角度言語。】
【我怎麼覺得,你格外信任阿兄?待他比帶我、自然沒有比待我好,但是……】
【你是不是喜歡——】
……
「殿下若覺得臣胡言,大可回想往事。還有一事,前歲陛下在鸛流湖犯病,您來了台城,守在那處的可是阿喬!期間緣故幾何,你自個體會。」蒙烺舉目是昭陽殿朱顏碧瓦,重重燈火,低眉是藺黍神色微變的面容,繼續道,「殿下,我們來時,臣已經派人將冕袍冕冠送入你府里了。如今,乃箭在弦上。」
這儼然將人徹底拖入陣營,駕上烤架。
*
兄長生死,阿喬初心,冕袍冕冠。
風吹火把,明滅不定。
藺黍的眼中翻湧烈火,浮起又抑下。
他忘了自己是怎麼走進昭陽殿的,唯站在階陛上的婦人將數遍「梁王殿下」喚到「阿弟」時,許是這個已經太久不曾從兄長口中吐出的稱呼刺激了他 ,終於將他拉回神。
他方意識到,自己置身昭陽殿正殿中。
殿門大開,他帶來的一百六十虎賁軍按照規矩站在殿門三尺地,未曾越過原本守衛此處宮殿的羽林衛。
他的身後只有蒙烺一行三人,還有他不曾下令,卻貿然隨在他身側的四位虎賁軍首領。
「梁王殿下,這個時辰,到底所謂何事,勞您帶外臣入禁中。」九重階陛上的皇后,不曾嚴妝華服,只高髻簪鳳釵,深衣配玉帶,是皇后的體面,家常的裝扮。
儼然一副正值侍奉君王聞訊匆匆而來的模樣。
「臣多日未見皇兄,心中掛念,想來見一見。」
「今日天色已晚……」
「那臣再此等候,皇兄總會醒來,總需用藥,臣明日見也無妨。」藺黍截斷她的話。
「梁王殿下,陛下有諭,此半月間需靜養,不見外人。」
「到底是陛下口諭,還是皇后的意思?」蒙烺在這會出聲,「外頭多有流言,皇后在捂甚?又在等甚?」
這話瞧著是在質問隋棠,實際是提醒藺黍。
「外頭流言什麼?」隋棠反問。
「皇后不必遮掩,吾等既敢深夜來此,便是知曉了實情。」蒙烺絲毫無懼隋棠,將話吐出「陛下崩逝了。」
隋棠聞此大逆不道之語,一時未曾開口,只靜靜看著殿下諸人。
時辰一點一滴過去,滴漏滴答作響。
大殿博望爐中,龍涎香一縷縷溢出,一層層瀰漫,將階陛之上的婦人身影慢慢攏住,讓人瞧不出她面目神色幾何。
到底是此等言語,蒙烺吐出後亦覺後背發涼,呼吸滯悶。藺黍則心中牽掛兄長,但又不敢過分逾矩。一時間,殿中靜下。
半晌,詭異沉寂的氣氛中,忽有黃門來報,「皇后殿下,宮門、宮門口,聚了不少朝臣,說要面聖。」
蒙烺頓時呼出一口氣。
藺黍離他甚近,以目看他,眸中生怒。
不管天子到底如何,怎可這會驚動朝臣!
此乃會亂了朝局。
朝局亂則天下亂,這比天子崩更可怕。
「殿下放心,都是支持您的。」
藺黍蹙眉不理。
「都有何人?」隋棠問。
「有太僕令、右扶風、 車郎將、符節令、左都尉、中輔都尉、石庫令。」黃門回話。
這些人中,只有右扶風乃九卿之一,其他都是在九卿之下。
隋棠聞言,心中定下不少,「和他們說,朝昭陽殿磕個頭便可,都回去吧。夜扣宮門之罪,孤代君赦了。」
「皇后殿下,你好大的膽子,敢代君行事。」蒙烺拱手道,「臣等不過是想見陛下一面,您何必要阻。」
「孤乃奉君口諭。」隋棠深吸了口氣,「你們的罪,孤一樣也赦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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