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話落,轉身就要走。
「殿下!」
「皇嫂——」
藺黍被承明攔下,隔著半丈地喊道,「容臣見一見皇兄。」
隋棠頓步回首,「你要做的,是聽你皇兄的話。」
「啟稟皇后殿下,朝臣們不走。」黃門氣喘吁吁而來,「他們不僅未走,又來了上林令和武庫令二人,皆要請求面聖。」
藺黍聞這話,側目蒙烺,眼中要騰起火來,咬牙低斥,「瘋了是不是,弄來這麼多人?」
蒙烺眼中含笑,尤似撫慰,無聲在說,只要您上位,一切自可平息。
「讓他們離開。」隋棠重在階陛站立,目視藺黍,「四弟,你既喚孤一聲皇嫂,皇嫂且應了。你皇兄需要靜養,你去外頭平了這場鬧劇。」
「此間鬧劇,臣自會平息。但是臣要見皇兄。」藺黍堅持道,「皇兄安好,臣自會為今日之事領罪。但是,若——」
他緩了緩,還是將話吐出,「若皇兄崩了,怕是需要您好好解釋解釋,為何要瞞吾等。」
「孤已經解釋過了,現在所為皆是奉君令而行。」隋棠以目示意殿門口的侍者。侍者得令轉去偏殿,唯隋棠居高臨下道,「退一步說,即便山陵崩,國有儲君,自是名正言順繼位,也不勞梁王殿下如此。」
隨她話落,蘭心已經從偏
殿帶來沛兒,正邁入殿中。
沛兒入走向隋棠處,需要經過藺黍一行人,他被蘭心牽著,兩側羽林衛護守。
入殿要卸兵去甲,避在一邊的蒙烺等人眼睜睜看著小兒邁過門口,走入殿中,踩上階陛。
隨他踏上第一個台階,羽林衛往兩邊散開,沛兒往上走去,隋棠下來迎他,向他伸出手。
婦人始終在高處,需人仰望。
尤似去歲雷雨天,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城下萬千軍士仰視,望見她柔弱之軀迸發出力量,將屹立了百年的王旗斬斷。
這麼多年,這麼多戰役,白骨成山,血流如海,每一個戰士都不願死在黎明前。
她便是這般,讓每一個走到尾末的人,都留下性命,都見到新生的日出。
「梁王殿下——」
眼見藺黍疾步朝沛兒走去,承明最先反應過來,出聲呵止他。而隨他話落,殿外左右四方隱蔽處的弓弩手,已經舉弓瞄準,只要一個手勢,就可奪人性命。
藺黍到底比隋棠快一步,將沛兒一把拽入手中。
蒙烺笑意委實明顯。
沛兒捏著袖中箭,也在微笑,豎著耳朵聽母親指令,叔父話語。
「皇嫂莫驚。」他將孩子抱起來,一步步往階陛踏去,最後將孩子置於鳳座之上,一邊按著孩子,一邊抬眸看向隋棠,「從你斬斷王旗開始,我對你已經沒有太多成見了。但是要說徹底信任,恕我辦不到。我要見一面阿兄,若他安好,我自領罪,若他需要——」藺稷轉過頭看向沛兒,「至你長大,你都只需靜靜坐著,自有叔父為你鞍前馬後。」
「但若我阿兄已不在——」他重新看向隋棠,「你有半句謊言,半點異心,就是拼了我這條命,我都不許我父我兄數十年拼來的天下,重落你隋家兒女的手中。哪怕只是一點點可能,也決不允許。」
許是情緒太過激動,青年將軍不曾注意到,自他將幼年太子抱上鳳座的一刻,他的皇嫂眉眼都變得柔和,杏眸之中含笑隱淚。
他站起身,將身上甲冑一件件脫落,最後連發冠也卸下,髮簪擲於地,皂靴護腕全脫去,剩得中衣掛身,披髮赤足。
俯身伏跪,「我要見我阿兄。」
棄了君君臣臣,他只是一個自小被庇護寵愛的麼兒。
「帶他去。」皇后終於鬆口。
藺黍行徑蒙烺一行,蒙家三位兄弟彼此眼風掃過,心中多有不安。
然回想郝氏傳出的信,已經送入梁王府的東西,還有城外的兩萬兵甲……蒙烺心中重新安定下來。
滴漏又起聲響,已經是丑時,新的一天了。
黃門第三次來報,欲要面見天子的官員都多了三位。
隋棠抱著孩子,還是和前頭一般話語,「雞鳴前離開,便赦免他們無罪。」
雞鳴時,黃門第四次來報,又多四位,共十六位朝臣侯在宮門外。
隋棠問過姓名職務,基本品階都不高,門第倒是不淺。
她掃了蒙烺一眼,低頭安撫已經睡去的小兒。
藺黍在此時回來,蒙烺一行見之就差要去迎他,問他情況。
然藺黍面無神色,只平靜走過他們,走到階陛下,抬眸望向端坐鳳位的婦人。婦人接了他眸光,卻也不曾開口,只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身上穿了披了一襲天子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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