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稷眺望長澤堂露出的一角飛檐,冬日的陽光落在上頭,冷光幽幽,「殿下午膳用的如何?」好半晌,他問來這麼一句話。
「比平時略少些,但也尚可。」
「這會她午歇了?」
「殿下在西側間。」蘭心搖首,「她不讓婢子們侍奉,只說要一人靜靜。」
「這半日,她一直一個人坐著?」
「也不是,董大夫過來陪了她一會,但時辰比平時短了許多,就小半時辰,便起身告辭了。」
「罷了,都依她,你們好生照顧便是。」藺稷揮手譴退侍女,兀自在風裡站了許久,直到日影偏轉方回去書房。
上榻午歇,眼前影影綽綽都是婦人身影。
婦人獨坐窗前。
同胞弟的那些嫌隙,一夜過去,她暫且擱下。來日路該怎麼走,她也不著急思考。當務之急,她要處理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妝檯前的紫檀木匣子內,還裝著一顆剩下大半的丹朱。
依舊足矣毒死人的藥量。
她要怎麼處理這顆藥。
天子就那樣不堪?
藺稷就那樣值得?
她要不要留著藥,以防萬一?
縱是有昨日那一頓膳,亮出了彼此底牌,但是誰能保證人心永久不變!昨日一場,並不足以讓她背棄血緣,更不足以讓她徹底奔赴他!
隋棠將匣子拉近打開,摸索到兩個沒有標籤的瓶子,將裡頭的丹藥倒出,握在掌心。這樣的動作,晌午她已經做過一回。
她想握緊藏起來,又想就此捏碎它。結果又倒回瓶中,徒留掌心占了一手霸道又濃郁的梅香。
丹朱便是如此,若直接遇水化開,便成毒藥。若尋常只是將它切碎,她除了瀰漫一股梅花馨香,並無旁的用處。
日頭滾去西邊天際,又從東方升起。
廿九到來,又過去。
大年三十,隋棠依舊獨坐妝檯前,掌心香氣一陣濃過一陣。
她將紫檀木匣子合上,推在一邊,喚來侍女更衣理妝。她還是沒有做出決定,但今日過年,府中人人喜慶,宮中尚有宴會,總沒有因她一人而累諸人不快的道理,亦沒有為一事而亂諸事的道理。
決定不了便放一放吧。
一眾侍女見她數日來,總算有了打扮慶祝的意思,自然個個歡喜。
梳妝姑姑給她挽了飛仙髻,配的是蝶戀花九品華勝;司制給她著三重交領曲裾深衣,腰間環佩叮噹。
她讓蘭心給長澤堂的侍者們分發壓勝錢,又開私庫擇了頭面衣裝,以備送去給楊氏和藺禾。
「要不要讓司空大人過來,看看殿下?」蘭心近身問道。
論起藺稷,隋棠心下一緊,正要說話,外院婢子來稟,「董大夫來了。」
「廿八那日不是與她說,除夕不必過來嗎?這董大夫也太勤了些。」蘭心打趣道。
「去讓她進來。」隋棠笑道,「記得封個壓勝包。」
董真入內時,隋棠已經梳妝完畢,掌事們各領婢子離去,西側間窗台席案前,只剩蘭心和幾個婢子在。
「董大夫。」隋棠跽坐在案,招手示意她坐下。
「明歲初一不宜傳醫者,是故今個臣過來再給殿下請一次平安脈。」董真話語朗朗,同隋棠隔案坐下。
「辛苦你走這趟。」隋棠攬袖,將手伸過去。
「殿下,前頭您不是想看跌打類的書嗎,臣今日整理過來了。」董真三指搭上她手腕,輕輕按下,「今日臣陪您好好看看。」
「孤要是的……」 隋棠的話沒有說完,秀眉急皺急展,她要的是針灸類書籍,從未提過跌打類,而董真乃特意說錯,她三指尖捏了一枚銀針,這個姿勢隨時可刺入她穴道。隋棠會意她的意思,轉口道,「蘭心,孤與董大夫研究典籍,你待婢子下去,無令不得打擾。」
蘭心不疑有他,點頭應是。
殿門開啟又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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