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稷笑笑,「何昭有才,臣很喜歡他。」
隋棠抬起了雙眸,即便看不見,然白綾映出的眼睛輪廓泄露了她的情緒波動。
藺稷的話到此份上,已經不是試探,而是搭橋建梯,把路鋪到了她面前。
她驚惑他的言行,卻還是不敢貿然做出決定,只重新攏住了尚有餘溫的茶盞,「七妹沒有叨擾孤,司空大人不必介懷。」
話落,她將茶飲了。
牛乳又香又甜,她沖他莞爾,仿若此間當真只是信步廊下,隨口閒聊。
「風有些大了,我們回去吧。」隋棠站起身來。
藺稷抬過因風久吹而傷口生疼的臂膀,重新扶上她。
「過兩日中秋宮宴,孤想陪母后住一晚。」
「那十六午後,臣去接您。」
……
月色清寒,藺稷落眼在地上疊合成一體的影子上。
知你中秋多半想留宿宮中,臣便當今日已經共渡了良辰。
第15章 中秋宴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天子在德陽殿設宴。
德陽殿雖比不得長安城中的未央宮前殿可納萬人,但其殿高三丈,陛高一丈,亦可容三千臣奴。
這場宴席以中秋為名,卻更為大司空接風,且算是長公主成婚後首次與夫君同回母家,是故宴會舉行得格外隆重。
但藺稷沒有出席,理由是抱恙在身。
他沒赴宴,德陽殿原本滿座的席位上酒還未過三巡,便有人尋藉口告退。
頭一個出來的是錢斌,乃仲春時節納賢令中擇上來的翹楚。數日前得了四百秩尚書左丞一職,率屬尚書台,掌錄文書期會,佐令、仆治事。只因藺稷還未過目面見,這會便還在試官階段。
錢斌給出的是一樣的理由,身染微恙不勝酒力,恐殿前失儀,懇請退下。
天子不識其人,但能從官袍辨出其職位,目光掃過尚書令姜灝。姜灝面目感愧,卻也無話,只將對錢斌的失望之情掩入酒中,沉默飲下。
天子自然恩准。
之後便有人陸續起身跪安離去,直到女眷處執金吾藺黍髮妻蒙喬也告退,此時宴還未過半,人卻已走過半。
德陽殿便突兀地空出一半屋子。
隔著十二冕旒,辨不出少年天子神色,只能依稀看到他儀容端正,清貴溫厚。回想過往肅、厲二帝放浪形骸的模樣,少年尚有幾分帝王骨架。
而相比之下,坐在太后身邊的長公主,要放鬆歡愉許多。至宴散都一直言笑晏晏,不是從太后手中飲了甜釀,便是摸索糕點餵給母親。
盡享天倫。
諸人暗裡瞧她,多來認為她是強言歡色,畢竟藺稷都不曾陪她同來,又思當日成婚便不曾歸京,便是從頭至尾沒有認下天家這樁婚事。多來是嘆她比天子年長兩歲,這面上功夫做的委實流暢許多。
連隋霖也這般認為。
這日宴散之後,隋霖在德陽殿的東暖閣接見胞姐。屋中席案上擺著太后親手燉的梨羹,道是宴會膳食華而不實,夜深又不宜多進,讓姐弟倆暖胃潤潤喉便罷。
隋棠愛飲食,接來未幾便用完了,「這個時辰,我讓阿母莫回北宮,我們母子三人一道說說話。但她非要守宮規禮儀,就是不肯留下。」
婦人擱下碗盞,捻來帕子拭嘴,忍不住掖了掖身上披帛,「夜深露重,中貴人譴人將門窗合了吧。平素也這般侍奉陛下嗎?」
「殿下教訓的是。」唐珏聞言,看了眼隋霖,從侍者手中捧了件衣衫給他。
隋霖笑笑接過,起身披在隋棠身上,「阿姊錯怪他了,您漏夜在朕處,門戶便關不得。」
隋棠掖衣襟微頓,回過神來。
這是在防藺稷。
好比她為防藺稷明日提前來接她回府,遂趁今夜將緊要的事說了一樣。
這會雖時間充裕,但宮中也有藺稷的人,需得防著。
隋霖瞧她神色,端來梨羹邊攪邊道,「委屈阿姊了。」
隋棠蹙眉,「何出此言?」
「丹朱敗露後續,阿姊可曉得了?」隋棠是這日午後入宮的,半日裡隋霖冷眼瞧她,倒不像心事沉沉,滿懷哀慟的樣子。
隋棠頷首,「阿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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