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偏轉,長澤堂窗牖半開,秋風徐徐而入。
隋棠揉著太陽穴坐起身來,手上的十八子手釧鈴聲叮噹,清脆悅耳。但她卻不怎麼高興,因為有更粗響的置放聲,往來匆匆的腳步聲蓋過了她的鈴鐺聲,將她生生吵醒。
「哪來的聲音,這般鬧騰?」她有些氣惱。
被從宮中請回的梅節和蘭心兩位掌事聞聲,掀簾入內,語帶笑意,「回殿下,是司空大人派人將他常用的書冊卷宗、文書筆墨搬來寢屋,填置書架。」
第13章 曲線計 是占那麼一點先機。
秋日天高氣清,風過竹林,綠影婆娑。
政事堂中九卿過半,尚書皆在,甚至連先前從未踏足過此處的中郎將何昱也在場。為的就是商討昨日王簡等人聯合何昭刺殺大司空一案。
廷尉許衡卷宗曰:罪臣王簡、鄺墨、鄭青、溫致、徐華連同座下弟子十二人,聯合何家第九子何昭行刺大司空藺稷,欲挑撥君臣關係,現均以畫押認罪。
按理,犯人認罪畫押,三司處按律判罪即可。
然今日有此一論,實乃廷尉有意為之。
許衡出生南陽豪族,乃僅次於尚書令姜灝一族的名流世家,亦是世代為齊臣。只是肅帝期間,歷經宦官之患,家族頂上的幾位都被接連戕害。如今這輩中唯有他天資尚好,被姜灝舉薦入仕。
許衡雖也痛心肅厲二帝荒淫誤國,但到底其心向齊,見不得藺稷愈發一手遮天。且知何昭甚有才學,若是能救出讓他效力天子,亦是一份力量。
廷尉掌天下律法,律法之釋意便在他唇舌筆墨之間。
是故他在審案陳詞中,將何昭定為從犯,免於死罪,乃流放之刑。若其母家施以黃金一百斤,則可以免罪。這也是他請其胞兄何昱來此的目的。
卻不料何昱這會開口道,「廷尉大人雖言舍弟之罪可大可小,然其罪上累陛下,下禍司空。今所幸司空無礙,若是不然,豈非讓陛下痛失臂膀,讓我大齊痛失擎天之柱,其心可誅。臣為何氏長子,未曾管教好幼弟,生出如此禍端,已然愧對君主祖宗。我父為此羞愧致病,流連在榻。我此前來,便是為表明心意,何昭之罪,何氏無顏贖之。」
今日司空府政事堂中,比尋常多出三成官員。這三成官員原都是一心向齊的,乃許衡連夜特邀而來,然眼見何家子都不願伸之援手,自然就皆閉口不言了。獨剩許衡冷眼橫過何昱,長嘆息。
昨夜,他首入太尉府,遊說何氏父子,何昱一口應下。未曾想,竟是來送催命符的。
政事堂論政至此畢,官員三三兩兩離去。
許衡以目示意姜灝,姜灝沒有推拒,在回尚書台的路上與他同行了一段。
「何九郎雖身有疾患,但是個人才。他本是令君您座下門生,您當比下官清楚,雖說還未揚名,但我見過他的文章,治世之大才也。您怎也不說一句話?」許衡為國惜才,深知流放艱辛,死大於生,何論何昭斷臂殘疾之人,存活更是渺茫,「不行,這事下官得去求陛下。」
「子正也該知曉,陛下下召,此案有司空全權負責。」姜灝這會方吐出一句話。
「下官當然知道!」拐道轉入一片樹蔭下,許衡話語和步履皆匆匆,「整件事下官都很清楚,就是太醫署一行人聯合何昭要毒殺司空大人,事為司空所知,陛下……我雖不贊成他們的做法,但說實話,司空在洛陽的這些年比之當初在長安勤王救主,鎮守京畿時,他過了,不似人臣模樣,愈發目無主君。下官為齊臣,就該為君分憂,不能讓臣子如此猖狂,以免他日亂了綱常禮法。」
「司空猖狂於何處?」姜灝問。
許衡張口卻沒有吐出話來
。
回想藺稷遷天子來洛陽的這五年,手中權柄愈大,座下東谷軍愈盛,世人都能看出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但若攤到明面上說,又實在無法指摘,畢竟藺稷之所為凡過明路都符合秩序流程。
哪怕他沒有及時回來同長公主完婚這遭,都可以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來託詞,甚至還可以贊他「國事為大」,粉飾他為國盡忠。
「利益薰心,人心在權力面前是很難堅守的。」許衡嘆聲道,「難保來日啊,令君。」
「凡有那日,我自阻之。」姜灝眺望太極宮的方向,終是長嘆了一聲,「自肅、厲二帝以來,天下分崩,諸侯四起,子正覺得若沒有司空,換來旁人,哪個能讓天子比如今更安?東北道上的衛泰?南地鄔憫?還是劉氏兄弟?」
許衡沉默半晌,「可是眼下這樁案子,您不會當真以為是表面這些兇手所為吧?」
「幾個救死扶傷的太醫令,一個身有損傷的世家子。太醫令中有專侍天子者,世家子乃天家表兄弟,這樣的關係,幕後者……」 一陣秋風吹來,瀟瀟黃葉打旋落下,姜灝低眸笑了笑,繼續往府衙走去。脫口的話敏感忌諱,只是他舉止如儀,神情自若。縱有對面官員走來,也只當他是在同廷尉閒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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