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連累了她!她本可以好好和門主求饒, 而你,忍不了一時口腹之慾竟真吃了她!你以為她是真心想救你嘛?要不是你她也不會被關在山中十餘載!」
群憤紛至沓來,聽得他卻只是嗤鼻一笑, 這些話, 他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可真是無趣……
生命的搏動總在無數個瞬間坍塌的厲害,譬如烈酒滑過喉嚨灌進胃裡,譬如夢境穿過時間回到過去,又譬如在時至今日他已然清醒地接受了所有的罪孽, 心臟像一顆生滿青苔的石頭,他永遠也無法解脫。
逃下山後, 他逐漸閱盡世事之悲憫, 逐漸明白萬般皆身不由己,人們身上的錢皆是違心之舉,就連生命也如此脆弱短暫, 故他不再期待亘古,也不再相信所謂的人之常情。
他曾幾番斟酌, 關於生命、人倫,關於親情、友誼,關於相遇、錯過,反覆思量他得出既定答案,活著本無意義。
他沉默的罪孽是早已被千夫所指處以死刑,可行刑卻在無望的明天。
命運不願他見河流,曾摧毀堤岸卻亦有乾枯之時;命運也不允他做燭火,沉沉灼燒又在日落的懸崖燃盡。
他是疲憊不堪、流浪的沙礫和灰燼,是世人所唾棄的罪與罰,又怎麼會有人可憐自己呢?
可憐他瀕臨死亡的威脅?
可死亡並不危險啊,這明明是苦痛的腐爛里唯一的救贖。
他的靈魂枯槁而稀薄,用一個虛偽的容器掩飾被虛無腐蝕的暗痕,無盡的永生,多麼「悲憫」的詛咒啊……他被母親生育而存在於這世上,可這副軀體卻沒有他的生命。
可他是人,人就該活著,這才是他來到這個世上的理由。
為了活下去,他開始擯棄所有的感情,他是對的,他都是為了活下去,沒人能阻止他活下去,哪怕逆天下之大不韙!
可當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時,他的面部輪廓卻總會混入一副怪誕、悲慘的形象,帶有污痕和血跡、無法癒合的傷口和止不住的淚水……
於是少年時常透過鏡子裡的自己試圖看清這一幅皮囊底下的靈魂,他認真地端詳、描摹、想像,最後在模糊的視線里察覺到了一種近乎恐怖的害怕之色。
他察覺到了自己的淺薄、膽怯、遲疑,看清了內心的恐懼、矛盾與虛妄,但可惜的是他一直未能分清所塑造的自己與現實的自己有何意義?
他凝視自己的皮囊,穿透胸腔的心臟,忽地聆聽到了內心的痛意。
他想自己應是不怕痛的,無非是青色的血管成了蔓延至全身的傷口,皮膚的紋路固成刀刀劃下的疤痕。
痛反而是用吾骨所造之琴彈奏出來的一聲絕響,他可以聆聽、撥動、欣賞,最終凝成一種歇斯底里的病,緩緩流淌,流淌至終生的漫長。
於是,他放棄掙扎。
要是自己死了就好了……他這樣想著。
「不是這樣的!」
「樓止不是這樣的!」
殺破重圍的是悲痛到哽咽的哭腔,似來自山谷的風吹得他赫然幡動。
姜以禾執拗地掙脫著,緊捆的長鏈下已勒出淡淡的血痕,她不去理會,不顧一切地朝他大喊著。
「樓止!不是這樣的……你看著我,不要聽別人的!」
她的眼淚一顆顆滑落,盡數跌在腳下的泥濘中,泅進細小的微塵。
「你還想救他?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還沒看清嘛?」
雪娘子有些瞠目結舌,她不理解都到了如此這般她居然還想著救他?
「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手無縛雞之力的她看著脆弱不堪,可偏偏一雙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無比,猶如刀劍一般。
樓止,扮豬吃老虎的反派?殺人如麻的儈子手?還是罪惡滔天的壞種?
原文給他賦予的諸多名詞中,她能記住的只有一個,那便是他的名字。
她認識的樓止,頑劣、幼稚、總是嚇唬她、甚至算不上個好人,但與他相識以來她就從未見他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他或許不是正義,但也絕不是罪惡。
「你們一直在拿著他母親的死逼他,將一切錯全推在他頭上!可又有誰去追究將他們困在暗不見天日的牢里的人的錯!」
「他被逼在絕境時,你在哪?你們這些正義凜然討伐他的人又在哪兒?」
「他們不是被困了一天兩天,更不是一周兩周!那是長達兩年的陰暗!兩年……他才不到十歲,你們要他怎麼活!既然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下來為何不在之前就將他千刀萬剮生啖其肉!反而將他逼入死局後又問道他為何要走上絕路鑄成大錯?」
「殺了月檀的人不是他,是你!是你和樓明敬!」
她死死地盯著雪娘字,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心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樣噴涌而出,聲音字正腔圓句句將她釘在案板上般凜重。
雪娘子揚起巴掌便在她臉上落下一掌,姜以禾被扇的瞬間耳鳴,臉上火辣辣的似被灼燒,唇角當即滲出的血來。
「我殺了她?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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