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沒多少血了。
他幸福地笑,夾起薑片咬了一口。
幾個小廝端著菜品進來,她叫住其中一個。
「再加一份鴨血和一份豬肝。」她給小廝塞了幾塊碎銀,淡淡一笑,「難為你們小年夜還要在店裡,請你們吃頓餃子。」
「哎呦,謝謝夫人……「小廝高高興興出了門去。
葉霽雨瞧著一大桌菜,嘆道:「我怎麼又忘記點糕點了……你想吃糕點嗎?算了,不點了。這麼多菜應該夠了。」
江玄完全插不上話,看著她自問自答的樣子,傻傻地笑。心裡想著姐姐應該是在想京都那家糕點鋪。
城中人都覺得那鋪子做的難吃,寡淡如水。他多買幾次就成了老闆的大客戶,直說「夫人可是我的伯樂啊」,他默默翻了個白眼。
如果自己會做糕點就好了。
回宅後,他尋了個由頭出去,其實是去買糕點。
街上比白天還熱鬧。各色鋪子排滿街邊,聲浪此起彼伏,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時不時有馬車穿行而過。
他擠開人群,挑選了一家又一家糕點鋪後,在一家由老人叫賣的鋪子停下腳。
「這碟綠豆糕多少錢?」
老人抬起頭,下巴上的鬍鬚微抖:「啊……五文錢,再送一兩雲片糕。」
「我全買了。」江玄利落地給了錢。
老人包好後將糕點遞給他,輕快地收拾小攤:「謝謝公子啊!實不相瞞,我在這買一天糕點了,買不完就沒錢給家裡孩子置辦新衣。真是謝謝您啊!我正好能回家過個圓滿的小年。」
他抿唇,眸中閃過一絲悲傷:「快回家去吧爺爺,您的家人一定很想你……」
酸楚在他的心頭奔涌,匯成一汪清泉。
他扯下腰間掛著的和田玉佩,塞進老人手心:「這個給您,作為我們一面之緣的禮物。」
「謝謝謝公子!」
「嗯……」他眼瞼帶了濕潤。
沒事的,自己也有家人了,姐姐還在家裡等自己。他想得愈發強烈,回府的步伐就更快些。
宅院在偏遠的郊外。買時他圖的是清靜,卻沒想過下起雪來山路是何其難走,雙腿如同灌鉛。
鼻尖白雪融化,浸入肌膚,他皺了皺鼻子。取下勒得指節生疼的細繩,提著繩子將一大包糕點攏在懷中。
彎腰擋雪,不讓雪花落在粗糲紙面。
遠處黑沉沉的一片,只依稀可見結冰的湖面。他看著陰森樹林和略有微光的湖面,心上一急,往冰面上走。
這樣,能快些回家。
打滑是無法避免的,況且他還抱著一袋糕點,摔過幾次後便試著走在湖畔積雪之處。澄澈雙眸映出一片潔白。
他抱緊懷中糕點,凍僵的手不自覺探向腰間。
草編娃娃不見了,姐姐送給他的娃娃不見了。
他扭頭去找。
冰面籠罩了一層雲霧,他回頭看不清腳印,也看不清前方的路,只知道多走一些,濃霧就散去一些,遠方的黑暗也驅退一些。
等到看到冰面那雙紅眼睛,他才鬆口氣,蹲下身撿起地上的草編娃娃,拍拍它身上雪花。
他喃喃低語:「你怎麼偷偷跑掉了?不是說好要一直陪著我嗎……」
娃娃浸了雪,頭上的幾根毛濕漉漉地搭在紅眼睛前。他將娃娃藏進衣領,動了動僵直的雙腿,站起身。
女人提劍站在他面前。
「江玄,」她整個人猶如一根枯木,憔悴凋零,「最後一次了。」
他們還會有很多次,而她是最後一次了。到最後,她心中生出些淡然,既未覺得解脫,也未感到痛苦。只知道是最後一次,自此便了結。
「嗯。」他拔出腰間佩劍。
寒風凜冽刺骨,冰面濃霧漸散。
分身跪倒在冰面,咳出一灘血,臉上沒什麼情緒:「你又贏了,像從前一樣。」
她丟掉手中劍,癱在冰面:「如果一個人像你這麼有毅力,我猜他又絕不會像你一樣,全用在分辨愛與不愛上。做些什麼不好,偏偏要……」
她長嘆一聲。
「這麼執著,又值得她去愛了。木已成舟,我便祝福你們白頭偕老,希望十幾年後的你不會後悔所做出的決定。」
她抬起頭,眸中碧波蕩漾,眼含熱淚。
江玄愣住,試圖迴避那雙眼眸,卻越陷越深,看得出神。
一滴淚落在滿是血污的冰面。她抬起手,去夠面前的他,像是在抓一縷風,怎麼都摸不著,只得到一雙僵冷凍膩的手。
「不要傷心了,」她裂開乾澀唇角,「你笑起來好看些。雖然……從來沒有對我笑過。」
鬼使神差地,江玄蹲下身,一隻手停在半空,像是與她隔了堵牆。
她散亂的長髮垂在一邊肩頭,冷風帶起來,如輕盈飄帶。那條烏黑透亮的飄帶落在了江玄的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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