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間又是調查那幾個州的賦稅、戶籍冊,一邊是審這些從地方上帶回來的人證。折折騰騰下來,幾乎花了大中元年的一整個夏天。
戚照硯身子養的差不多後,也一直奔走於幾個案子之間,在人前,他和荀遠微雖然還保持著君臣的關系,但其實他知曉,朝野間已經有他是長公主殿下的寵臣的小道消息。
但似乎是兩人之間的默契,他們對此都是相視一笑,卻沒有一個人做出澄清。
哪怕是宇文宣仗著從前和他關系不錯,來悄悄打聽的時候,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地說上一句:「清者自清。」
面對再多的揶揄,也神態從容。
但他越是有意維持這種朦朧的關系,便越叫人想入非非。
他未曾娶妻,荀遠微沒有駙馬,兩人關系又這般密切,怎會不叫人多想?
打破這場平和的,是章綬時日無多、行將就木的消息。
戚照硯在御史台聽見一直跟著章綬的長隨來通報此事的時候,當即拋下了手中的筆,和同僚打了個招呼,便直接騎馬去了章綬宅子上。
他見到章綬的時候,章綬面容枯槁,眼睛閉著,唇上也不見半分血色。
戚照硯跪在他榻前,連著叫了章綬好幾聲「老師」,章綬才緩緩地睜開渾濁的眼眸。
章綬喘了幾聲粗氣,才看向自己跟前的長隨:「你怎麼把觀文叫過來了?」
長隨面上是難以抑制的悲哀,「您病得這般重,膝下又沒有子女,半夢半醒的時候時常叫戚中丞的表字,小人便以為……」
章綬長長地勻出一息來:「到底是我病糊塗了。」
長隨又求助似的看向戚照硯:「戚中丞,郎主素來聽您的勸,您好歹勸他吃點藥,小的怎麼說他都不聽啊。」
戚照硯心底一驚,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章綬:「老師,您為何不告訴我?」
章綬勉強笑了笑:「我今年已經七十三了,這人間也是看夠了,你最近又忙。」
戚照硯慌不擇路,轉頭看向長隨:「去請郎中!」
即使當年章綬是受周冶所託照顧他,但這幾年以來,確實教會了他許多明哲保身的道理,章綬沒有子嗣,便待他如親生兒子一般。
他自出生起沒有享受過半分來自於戚紹的父愛,十七歲到二十二歲的時候,是周冶待他如親父一般,周冶死後,在他生命里承擔父親一職的,是章綬。
如今看到章綬這樣,他怎不會心生悲愴?
章綬阻擋了他:「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他頓了頓:「你今日既然來了,那我便將故人所託留給你。」
戚照硯有些茫然地看向章綬。
他猜出了章綬口中的古人所託是關於周冶的託付,但他以為關於周冶的事情上次章綬已經全部告訴了他。
章綬取出來的,是一枚通體透淨的玉鐲。
「周尚書當年走的時候,將這枚玉鐲留給了我,說是他死後,懇請我將這枚鐲子替他埋到柔嘉公主的墓里,也算是全了他們之間的情意。」
戚照硯瞳孔一顫。
因為章綬口中的柔嘉公主是他的母親,周冶是待他如父一般的老師。
章綬強撐著和他說了柔嘉公主、周冶、戚紹之間的恩怨。
周冶當年做過前朝皇帝,也就是柔嘉公主的兄長的陪讀,早在他們少年時,柔嘉公主便已經對周冶芳心暗許,周冶也傾慕於柔嘉公主,甚至準備了那枚鐲子,打算作為和柔嘉公主的定情信物。
但柔嘉公主的兄長登基後,為了穩固當時如日中天,幾乎可以和博陵崔氏相抗衡的東海戚氏,便將自己的親妹妹柔嘉公主嫁給了當時東海戚氏的嫡長子,也就是戚照硯的父親戚紹。
柔嘉公主自然是不願意的,甚至以絕食相抗爭,但最終她的兄長用周冶的性命要挾她,讓她必須嫁給戚紹。
為了心上人的性命,柔嘉公主含恨嫁給了戚紹。
戚紹當時也有心上人,但皇命、父命難為,他也不情不願地娶了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甫一和戚紹成婚,皇帝便將周冶調到了地方上,不讓他回京。
自此,兩人相隔天涯。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