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遠微輕踮腳尖,踩在了他的劍身上,向上旋身後,又落在了他兩劍之外的位置。
仰噴三山雪,橫吞百川水。
不知在何時,玉蟾已經緩緩出東山,滿地都是清輝。
戚照硯笑了聲,握緊手中的劍,朝荀遠微而去,「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荀遠微彎了彎唇,也朝他而來,接道:「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兩人錯身而過,荀遠微一邊看著他眸子中的自己,一邊手腕向下使力,將他手中的劍往下壓了壓。
「不知今夜幾人愁?誰念英雄老矣?」
荀遠微趁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將劍繞到他的劍下,朝上一挑,戚照硯朝後回撤,荀遠微便以手中之劍直指他的胸口。
她一手背在後面,「此事費分說,來日且扶頭!」
戚照硯轉手收了手中之劍,抱劍和荀遠微道:「臣多謝殿下劍下留情。」
荀遠微揚了揚眉。
戚照硯一邊收劍,一邊讚嘆:「好一個『來日且扶頭』!」
兩人相視一笑,荀遠微順手從照夜白身上解下剩下的兩隻酒壺,又與戚照硯並肩坐在原先那棵大樹下。
一天月色落兩身,最皎潔、最婉約。
荀遠微將其中一隻酒壺丟到戚照硯懷中,道:「你說,英雄老矣,我卻覺得,你我鬢尚青。」
她說著轉頭看向戚照硯。
戚照硯彈開酒瓶上的木塞的手一頓,而後若無其事地借著將瓶塞彈開的動作,低下頭去,一邊挽著瓶子上的繩子,一邊若無其事地道:「殿下自然是年輕的。」
任誰都能聽出來他這句是搪塞之語。
荀遠微轉過頭來看著他,問道:「這裡也就只有你我二人,你既然說我尚且鬢青,那『英雄老矣』中的英雄,便只能是指觀文你自己了?」
戚照硯默了下。
這是荀遠微第一次直接稱呼他的表字,即使這個表字曾被無數人稱呼過,但似乎這個時候,才帶上了些不一樣的感觸。
分明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卻總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了。
他灌了口酒,才說:「臣並不以為自己配得上英雄這兩個字。」
荀遠微看著他始終盯著地面的目光,輕輕用指尖叩了叩自己手中握著的酒壺,像是無意間提起一句:「戚觀文,你知道當年在大理寺,我為什麼要救你麼?」
戚照硯覺得自己的脊背明顯地一僵,但還是沒有轉頭,含糊其辭地說了句:「殿下自然有殿下的道理。」
荀遠微卻緊緊追上他的話頭,「我只問你,你想知道嗎?」
戚照硯沒有說話。
因為他想開口拒絕的時候,他驚覺自己似乎說不出來一個「不」字。
荀遠微見他不說話,便道:「你不說話,我便當你默認想聽了?」
「其實當年檀州和奚關的那場戰事,根本就不是世人以為的那樣,是不是?」荀遠微托腮看著他,認真地看著月光一寸寸爬上了他的臉龐。
戚照硯攥緊了自己手中的酒壺。
「我救你,其一是因為我憐惜欣賞你的才華,其二,是因為我很清楚那場戰事並不簡單,你是唯一的親歷者,我想從你這裡得到當年的真相。」
戚照硯閉上眼睛,眼前又出現了破碎的場景——所見之處,儘是鮮血和遺骸,所聞之聲,儘是哀嚎與哭泣聲,於那眾多悲痛的神色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張蒼老的臉來,那是周冶的屍體。
他忽然覺得頭疼欲裂,他想將那些場景從腦海中驅趕出去,卻一直做不到。
荀遠微說了些什麼,他也沒有聽得很清楚,就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他又想起初到秘書省的時候,章綬看似無意地和他說了句:「莫要回頭,莫負恨前行。」
他睜開眼睛,轉過頭來看著荀遠微。
她手中還握著酒瓶,看他的眼神中,隱隱帶著探究。
戚照硯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膽量,一把奪過荀遠微手中的酒壺,壓著聲音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殿下喝多了,臣送您回去。」
他說著便要站起身,結束這個荒唐的話題。
但荀遠微卻抬手一把將他拽著坐了下來,另一手握上被他搶走的酒壺,往自己這邊扯:「還給我,我沒有喝醉。」
戚照硯看著她,沒有鬆手。
荀遠微卻毫不掩飾地盯著他的眸子,「你不要忘了,你我之間,誰是君,誰是臣?」
戚照硯最終還是鬆了手,任憑荀遠微將酒壺從自己手中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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