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 卻看見諸位學子都垂下頭去。
還沒等他有所遲疑,卻先看見身邊的李衡轉過身去,朝著門口的方向抱拳行禮,道:「見過殿下。」
戚照硯沒有想到荀遠微也在門口,想到自己方才以遠微為例,肯定女子的那番話,一時有些惴惴不安。
畢竟他不清楚,荀遠微聽到了麼,又聽到了多少?
這麼想著,一時竟然忘了給荀遠微行禮,目光就這麼定在了荀遠微身上。
荀遠微看了他一眼。
戚照硯才後知後覺地和她行禮,一時竟然將左右手的位置放錯了,來回調整了兩三次,才做出正確的叉手禮。
這與方才他一派從容鎮定地和那些考生訓話的樣子截然不同,也與他戚氏長公子的身份完全不相宜,甚至在慌亂之下,連帽子後頭綴著的尾翼都蹭到了前面來。
荀遠微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一時有些失笑。
戚照硯卻辨不清她的意思,也不敢抬眼,只是試探性地問了句:「殿下?」
荀遠微承認戚照硯方才的話的確讓她震驚,但她一點也忘不了方才他在宮闈中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她本以為自己和戚照硯或許是志同道合,或許他的確可以成為輔佐治理好大燕江山的能臣,但她忽然覺得,有時候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從小讀的書、學的道義,不容許她不辨罔顧人命,而戚照硯更像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他既然以才華為重,又為何選擇犧牲利用於皋?
荀遠微內心是無比掙扎的。
但她不能為了一句恰好說到自己心中的話便罔顧是非對錯,畢竟於為君者而言,公私不分,是大忌。
所以最終也只是說了句:「平身,」而後朝李衡點了點頭,問李衡:「怎麼回事?」
李衡看了一眼縮在角落中的那個女娘,一時目光有些複雜,但還是一五一十地和荀遠微說了整件事的原委:「王賀失蹤後,又出了於皋的過所謬誤的事情,殿下差末將查清參加貢舉的考生的過所和身份,卻發現這個叫韓勝的考生的身份有些蹊蹺,待她出聲說話,末將才驚覺,她是女娘,並非是她所持過所上的丁男,她也承認了自己是替代替這個叫做韓勝的人考試的,末將以為茲事體大,便擅自做主將殿下和戚郎中請來了。」
荀遠微循著李衡的目光瞧過去,那個替考的女娘縱使將頭髮綰成了和男子一樣的單髻,素麵朝天,不施粉黛,但若是不和男子一樣身著襴衫,不裹幞頭,其瘦削的身形,一眼便能瞧出來是個女娘。
她朝那個女娘走去,周遭的學子立刻為她讓出一片地方來,「韓勝,這個名字我有印象。」
女娘卻在聽到「韓勝」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受控制地身形一顫。
「我那日還將寫著他的名字的駢賦拿給陛下看過,所以,其實是你寫的?」荀遠微看著她又驚又俱的樣子,稍稍俯身,將語氣放柔和了些。
「是。」女娘應了句,然後沒忍住抬眸看了眼荀遠微。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荀遠微卻還是從她眼中看到一絲類似於不甘的心緒來。
荀遠微一時起了憐憫之心,故而輕輕撫了撫她的肩膀,說:「正如你們的主考官方才所說,大燕律中沒有明文規定替考該作何處罰,如今貢舉的評判結果也還沒有出來,對朝綱之事也無甚影響,念在是本朝第一次,便不做處罰了。」
「謝殿下厚恩。」
「那你和這個叫韓勝的人,是什麼關係?」荀遠微想不通到底是出於什麼緣故,會讓韓勝叫女娘來替考。
但那個女娘卻突然對著荀遠微跪了下來,而後拽著她的裙角,以哀切的聲音懇求著她:「草民願意認罪認罰,草民願意以替考的罪名被下獄,但求殿下不要將草民發還給韓勝,草民不想回到他身邊去……」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女娘會突然跪下來,畢竟在這之前,她一直沉默寡言,在驛館中備考的時候,她也不和人接近,好似也沒有見過她當朝哪位相公投過行卷,平日里幾乎除了用膳從來不出門。
他們當時還覺得她生性傲慢孤僻,卻從沒有人想過她會是個女娘。
荀遠微垂首,看著女娘死死地拽著她的裙角,抬起頭來一遍又一遍地和她搖頭,眸眶中儘是淚水。
她心中更是不忍,於是蹲下來想扶她起身,「有話好好說,我便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沒有觸犯大燕律的事情,談什麼下獄不下獄的,快起來。」
但在她無意間捏到女娘胳膊的時候,卻察覺到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荀遠微想起她方才的話——不要將她發還給韓勝。
發還,一般不是只有對待下人奴隸的時候才會用這個詞嗎?
荀遠微鬆開了手,柔聲道:「你先起來,我不讓你和他見面。」
女娘這才半信半疑地起身。
荀遠微看向李衡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先從戚照硯身上繞過,卻發現他有意識地躲開了。
李衡看懂了她讓自己去查韓勝來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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