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從未想過會無意間捲入京城中這些原本自己高不可攀的人物之間的爭執,中書令崔延祚許給他的是吏部的缺,眼前這個答過他行卷的貢舉的主考官戚照硯許給自己的則是秘書省的可能性。
於皋緊緊咬著自己的唇,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戚照硯卻已經將他的心事洞悉的清楚明白。
都說威逼利誘,如今利益是足夠了,但威似乎還差一些。
他便問於皋:「你知道那個在考場突然說你攜帶夾帶作弊的考生王賀現在怎麼樣了嗎?」
於皋抬起眼看他的時候神情中儘是惶然無措。
戚照硯慢慢吐出一句:「失蹤了,殿下已經遣了射聲衛褚、李兩位將軍去查此事了,找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你說他會去哪了呢?」
「王長頌他……」於皋的肩膀開始抖動。
戚照硯這話沒有說盡,但他知道於皋聽得清楚他話中的意思。
給崔延祚做事,便不要指望全身而退。
他看著於皋的反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站起身來。
在他即將走牢獄的大門時,於皋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戚公。」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戚照硯忽然有那麼一瞬間的動容。
這個年歲與他相仿的考生,尊稱他為「戚公」。
即使在他屢次投遞給自己的行卷中,也會用到「戚公 」這兩個字,但這的確是自己第一次聽到別人喚他一聲戚公。
他又何嘗不知,在這場案件中,於皋是最無辜的那個,也是最沒得選的那個,但曾幾何時,自己不也是這樣的處境麼?
他頓住了腳步,卻沒有轉身。
「不管此事最終結果如何,如若學生答應了戚公,還請戚公萬萬替我照顧好母親,我沒有花光的盤纏,在我之前住的客棧的柜子里存著,請將那些錢轉交給我的母親,也不要告訴她我在長安的這些日子都經歷了些什麼,他若問起,還請戚公告訴她,我被外放去了江南做官,路途遙遠,又是瘴癘之地,實在不便帶她,她如今已然日薄西山,大約也不會麻煩戚公幾年。」
於皋說到最後,已經是聲淚俱下。
而後他對著戚照硯的背影,深深拜下。
只是戚照硯並不知曉。
他沉默了會兒,答應了於皋。
他沒有體驗過母愛,但他又待他遠甚於父母的老師,所謂反哺之情,他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他知道,他或許又要對不住荀遠微了。
在他離開大理寺的一個時辰後,一個小吏急匆匆地跑出了大理寺,朝廷英殿的方向而去。
荀遠微才見完之前派遣去定州賑災的官員,又叫了戶部和暫時掌管司農寺庶務的少卿和盧嶠將此事收了個尾,連月來懸在她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她本想著午膳去蕭琬琰的蓬萊殿中用,卻被另一件事纏住了腳。
她看著底下的小吏,十分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於皋死了?」
小吏在底下戰戰兢兢地不敢抬頭。
她按著桌子站了起來,冷聲問道:「怎麼死的?」
小吏回答:「他摔碎了吃飯的碗,割頸而亡。」
荀遠微知道此事並不簡單,一時也顧不得用膳不用膳的事情,直接朝殿門口而去,小吏只能迅速跟上她的步子。
「大理寺現在都有誰在?」荀遠微掃了一眼那個小吏,如是問道。
這小吏是她留在大理寺當做眼線的,報的應當還算及時。
上次鄭惜文死後,荀遠微就意識到大理寺這樣的重地還是得有自己的人,故而將他安插了進去。
「楊公和竇少卿是先後回來的,但當時射聲衛的褚將軍正好去旁邊尚書省公干,下官便先請了褚將軍過去控制場面,而後立即進宮和您稟報。」
荀遠微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有褚兆興在大理寺控制場面,總不至於亂掉,讓於皋的死像上次鄭惜文那件事一樣被草草揭過。
說話間已經到了大理寺。
看守的獄卒不敢攔荀遠微,幾個人提燈走在她身邊為她照亮。
到於皋那間牢房的時候,裡面已經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只是諸人都神態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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