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筆尖停留在了原處,等他回過神後,發現洇了一團。
戚照硯看著那一團黑墨,不免怔了怔,又將那團紙揉了丟進手邊的紙簍里,重新鋪開了一張紙。
今日本應該是他當值,故而他也沒有出宮,繼續在直房裡書寫。
一抬頭卻發現燭台上的蠟燭快要燃盡了,找遍了直房也沒有找到備用的,他看向窗外,發現斜對面戶部的直房還亮著,便想著去看看能不能借到一支蠟燭。
卻萬萬沒想到,抬手叩門後,裡面開門的人是荀遠微。
戚照硯有一瞬的錯愕,匆忙之際朝她拱了拱手,「見過殿下。」
荀遠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明白了今日秘書省是他當值。
「秘書省直房中沒有蠟燭了,臣來借一兩支。」
戚照硯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說明了來意。
荀遠微點了點頭,說:「你先進來吧,外邊冷。」
戚照硯本欲推拒,話未說出口,腳先一步踏進了戶部司的門檻。
滿桌案堆砌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帳冊,還有算盤,湖筆被架在硯台邊上,紙張上的墨痕尚且新鮮。
「這般晚了,殿下怎還在此處?」
荀遠微從柜子里翻出一支蠟燭,隨口應道:「戶部、太府寺、司農寺三處推諉扯皮,程拱壽報上來的事情,沒有一件討論出結果的,我知道這件事不簡單,但又怎能任由著他們做大燕的蠹蟲?便只好自己來戶部司將那些陳年帳本翻出來,對一對,也算是對大燕的倉廩糴糶有所了解。」
她說完卻沒有將那支蠟燭遞給戚照硯,反而問道:「你呢?如今已經過了丑時,修前朝國史又沒有時間期限,怎麼也這麼晚不睡?反而夤夜秉筆伏案?」
戚照硯被她這麼一問,縮在袖子裡的手指蜷縮了下。
他確實是失眠,但讓他夜不能寐的事情,是和他無關的定州帳冊一事。
他一時竟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憂心這件事。
但面對荀遠微,卻還是找了個由頭,「一時沒留意時間,多謝殿下提醒。」
他不經意間看到了荀遠微眼底的烏青和手上沾染上的墨跡,又想起白日裡內侍議論的話,便猜到荀遠微應當是中間打了個盹。
於是沒忍住說了句:「這些事情,殿下其實不必躬親,要解決,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荀遠微笑了笑,「我知道,我也明白這件事即使是我執意查下去,很大可能是蚍蜉撼樹不了了之,但我還是想至少解決定州百姓的救命糧,」她中間停了停,又道:「我是從北疆回來的,在戰場上見過太多的妻離子散,知道每個人想要活下去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荀家的江山既然交到了我手上,我便想盡己所能地讓百姓都活得容易一些,畢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荀遠微見戚照硯沒有說話,又問道:「戚觀文,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天真?」
戚照硯抿了抿唇。
此時桌台上放著的燭火卻突然向上跳動了下,也映在荀遠微清明的眸子中。
瓦冷霜寒,燈花落盡。
他說:「殿下為國事,臣不敢置喙。」
荀遠微垂了垂眸,復將手中的蠟燭遞給他,手指擦過他的手掌。
一抹冰冷,一抹溫熱。
眉眼更盈盈。
第10章 解連環 「要查此事,殿下找錯人了。」……
於兩人眼中,不過是短暫的接觸輕擦。
但殊不知映在門窗上的影子此刻交疊成雙。
荀遠微將那支蠟燭遞給戚照硯,就像是無數次將文書抑或是韁繩遞給身邊的副將一樣,神色無異。
戚照硯卻稍稍往裡勾了勾指尖,將那支尚且帶著荀遠微手上溫度的蠟燭握在手中,而後垂下眉眼,朝著她拱了拱手,平聲道:「多謝殿下,臣告退。」
推開門的那一瞬,一陣冷風吹面而來,他行於月色與雪色之間,竟也讓不遠處的枯樹帶上了些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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