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兩年前封我為長公主,那為皇兄鎮守大燕北境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荀遠微平聲道,「更何況,皇兄也說了,這些都是戚紹的問題,至於當時的行軍司馬戚照硯到底有沒有勸諫,戚紹聽了沒有,又聽進去多少,大半年過去,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荀遠澤本來要去端茶盞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所以你覺得這戚照硯是無辜的?」
荀遠微沉吟了聲,輕輕搖頭,說:「倒也不是說他是無辜的,他畢竟是那場戰役唯一的生還者,又被擄掠去靺鞨王庭半年,半年前在奚關檀州是什麼情況,後來去了靺鞨又發生了什麼,這些大理寺還在審,要看他怎麼說,不過這件事若是要追責,那也只能是他頂罪。」
看荀遠澤沒作聲,荀遠微又繼續道:「而且我當時到檀州的時候,情況有些複雜。」
「怎麼說?」
荀遠微用手探了下茶盞的側壁,發現茶水已經不太燙了,才用指尖蘸取了些茶湯,在小几上一邊標畫,一邊道:「這是燕山,根據當時送到長安的軍報,戚紹應該是在此處被靺鞨人包圍了,這裡是奚關,往南一百餘里便是檀州城,而戚照硯是在奚關和檀州中間被伏擊的,他被伏擊的時候奚關尚未陷落,戚照硯又是怎麼在這裡被靺鞨人所伏的呢?」
荀遠澤斂了斂眉,道:「繼續講。」
荀遠微叩了叩桌面,語速也比先前快了些,「這件事的確有蹊蹺,但是又毫無痕跡可查,我當時到檀州的時候,奚關已經陷落,檀州雖是一座空城卻安然無恙,戚照硯不知所蹤,檀州城外只有堆成山的屍首,若是他在開戰之前就已經和靺鞨人裡應外合,戚紹所率五萬兵馬在燕山底下被包圍,奚關陷落後,靺鞨人攻下檀州是旦夕之間的事情,怎會留檀州一座空城?但如今戚照硯作為人犯,他的大部分陳詞都沒有佐照,即使是真的,恐怕也會被認為是開脫之詞。」
荀遠澤聽到此處,不由得瞭然一笑,道:「朕是聽明白遠微的意思了,你分明想保這個戚照硯,不僅僅是保住他一條性命,而是保住他在這大燕朝堂上的一席之地,這才兜兜轉轉和朕說了這許多。」
荀遠微對此未置一詞,便算是默認了。
「只是據朕所知,你這兩年一直在武州,那戚照硯也未曾離開過長安,你是什麼時候和他有聯繫的?」
荀遠澤支著下頷,一副長兄的模樣。
荀遠微想了想,如實道:「長治元年離開長安時,和他在朱雀門擦肩而過,若說見面,我是在奚關外頭把他撿回去後,才知曉他的身份,此前並不認識。」
她中間頓了頓,接著道:「我請皇兄保他,其一是覺得檀州的事情並不簡單,若以後想查,不至於無跡可循,其二,也算是一些私心,我少時所作的《哀江山賦》和讓戚照硯一賦成名的《懷蕭鼓賦》曾並稱為前朝二賦,即使如今戎裝軍甲在身,也想來日綺窗前,和他好好切磋一番。」
荀遠澤全然沒有想到妹妹是因為這一層想將戚照硯留下來,也不由得感慨一聲:「朕又何嘗不珍惜他的才華,名士周冶,曾評述他『琨玉秋霜其人,蓊蔚洇潤其文』,並將他收作了唯一的學生,可見對他的器重,只是世人聽到的往往只有他們想聽到的,一個人的清白名節,於那些虬根百曲的世家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荀遠澤這句話已經說得相當明白了。
以戚照硯如今的處境,若是東海戚氏不出面周旋,不會有人想保戚照硯,這看起來是個死局。
比起造神,世人更希望看到神於神壇墜落。
荀遠澤見遠微不說話,看了眼她面前放著的那盞已經用手指蘸取過的茶水,旁邊伺候的內監立即很懂事地上前來為遠微換了一盞新茶。
他勻出一息來,才和荀遠微道:「作為兄長,我知曉你欽佩欣賞戚照硯的才華,也知曉你當年寫出《哀江山賦》的時候,父親屢屢為你驕傲,卻在請周冶品評你的文章時,被周冶以『一個女娘所作之文章,雖冠以江山,又有隻字可取』之言拒絕,你當時以為周冶心性高傲,卻沒想到他不久後便盛讚戚照硯,為兄知曉你心裡存著氣,但作為大燕的天子,想要他死的人有千百種理由,就眼下的狀況,你想保他,很難。」
荀遠微保持了緘默。
無他,只因荀遠澤這兩句的確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出身潁川荀氏,父親也曾是飽學之士,母親則是世代出武將的渤海高氏出身。遠微自幼跟著父親學習經史子集,而兄長荀遠澤更喜歡跟隨母親學習兵法,舞刀弄槍,若是五年前,荀遠澤沒有勸父親起兵,她或許可以安安定定地做個會些騎射功夫的「女諸生」。
但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是這麼一帆風順的,父兄起兵,作為荀家的女兒,她便只能放下手中的書卷,從此看雲橫秦嶺,看雪擁藍關,再也沒有機會潛心於文章之事了。
周冶當時的那句帶著輕慢之意的話,也始終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一時也說不太清楚,自己想保戚照硯,到底是因為欣賞他的文才,還是因為不甘周冶以她是個女子輕視她,她便要周冶的最寶貝的學生戚照硯承認她的文章。<="<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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