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槌一下一下掄在牛皮鼓面上,沉悶的轟響,邱月白轉身背對,腰身後折,仰面擊鼓,咚——
這是上古戰場傳下來的祭祀儺舞,殘損不堪,接近失傳,邱月白繼承母親的衣缽後研究了數年,將它補全。這本來是上古時期戰爭結束,巫用來招撫亡魂的舞蹈,古戰場慘烈,屍山血海,斷臂殘肢,亡魂怨念極深,能夠招來戰場魂靈的儺舞有著尋常儺舞不具備的威力。
現代的巫身體已經承載不了上古祭祀的儺舞。
兵馬刀戈,揮劍砍殺聲將邱月白拉回到了古戰場,她腳下是浸成紅色的泥土,軟得像是剛用血泡過,突刺的長戈擦過她的鬢角,臉頰一條線滲出殷紅血珠。
邱月白將朱紅大鼓擺在戰場中間,千軍萬馬衝殺中奮力擊鼓,鼓聲帶動著她的心臟重重激跳,超過人類負荷。
山頂的雲聚在一起,盤旋成漩渦,陰風呼嘯,山腳的村民望著重雲匯聚,風雨欲來,狂風吹得竹架東倒西歪,急忙加快步伐趕回家中,關好門窗。
雷聲由遠極近,崖頂的方向落下一道閃電,暴雨傾盆而下。
雨聲混著鼓聲,水花四濺,血從握槌的手滲下,沖刷到地面上。
邱月白雙手力竭,扔下鼓槌,縱身躍上鼓面,沉重的巫服壓迫著她的四肢,折身下腰,雙手翻轉,每個動作都極致,驚心動魄的艷麗。
鼓聲響了一天一夜,雨從天亮下到另一個天亮。
邱月白始終沒有得到回應的腦海里終於傳來一個古樸的聲音,深沉厚重,比她請到過的任何一位神明都要古老。
吐字發音是她聽不懂的腔調,但是大腦自動翻譯成了她能懂的話。
「汝所招何人魂魄?欲使何人復生?」
——吾妻,折枝。
她聽到了一聲古老的嘆息,神明告訴她說——
天地間已經沒有她的魂魄了,她所做的不過是無用功,儘早歸去。
邱月白不相信,她繼續跳著招魂的儺舞,神明來而復去,崖頂風雲變幻,陰魂匯集,一個一個的虛影列在崖邊,虎視眈眈,待她虛弱之際一擁而上,欲將她吞噬殆盡。
她一個一個看過去,沒有熟悉的身影。
邱月白一個趔趄摔倒在鼓面上,面具自腦後脫落,露出暴雨後洗淨鉛華的容顏,有淚自眼眶溢出。
成百上千的陰魂瞬間撲了上來。
邱月白閉上了眼睛。
魂魄被撕碎的痛楚感並沒有發生,邱月白睜開的一線眼帘捕捉到一角青衫,來人衣袖一揮,陰魂散盡,彩徹區明。
她落進了一個盈滿異香的懷抱。
是返魂香。
「折枝……」邱月白大喜過望,渾身劇痛,徹底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她回到了山下寨子裡自己的家中,窗戶支了一個角開著,風和陽光都很輕柔。
邱月白如墜夢中,滿腦子都是昏迷之前聞到的氣味,一定是折枝回來了,她的還魂術成功了!
「折枝!」邱月白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剛起來一點便倒了回去,她向著屋外大喊,其實不過是比正常人說話還小的聲音,虛弱不堪,「折枝——咳咳咳。」
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撩開門口珠簾,戴著面具的女人走進來,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先把藥喝了。」
「你是誰?」不是折枝,折枝沒有她高。
「我姓穆,叫穆若水。」穆若水將她扶起來半靠在自己身上,把晾涼的湯藥送至她唇邊,溫和地說,「喝藥吧,會好起來的。」
不知道是說她的身體,還是說她心上的痛。也許二者都有。
邱月白聞見她身上的返魂香味道,徹底沉默下來。
穆若水在寨子裡停留了七天,她平常都戴著兜帽,夜晚坐在院子裡看月亮時會將它取下,月光鍍滿她的白髮。
寨子裡保留著原始的鬼神崇拜,穆若水整日以面具示人也沒人覺得可怕,小孩子好奇還會圍著她轉,穆若水性情溫和,常常順手買點零嘴給她們吃。
她道法和醫術都很高,邱月白七天後便能下地,扶著凳子行走。
那天穆若水從鎮上回來,給她帶了何記的灌湯包,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從此消失在寨子裡。
邱月白坐在桌子面前,咬了一口灌湯包,淚如雨下。
時間不是解藥,但解藥都在時間裡。
會好起來的。
——那是她和穆若水的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
歲已寒:【但她現在頭髮是黑色的】
邱月白:【你懷疑她是冒充的?】
歲已寒:【玉佩和面具都是對的,而且她給我的感覺很危險,世上比我厲害的人不多,我想不到冒充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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