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到如今,一切無法實現。你殺了披著妹妹的臉的狐妖,你無法接受,你甚至無顏再去為那些死去的血親祈福。」
「道義禮法和你的良心將你被困在了這座山上。這裡的人是因著心懷蒼生,想得封仙位,修得大道,才在這裡。而你是無顏還俗,才被道法困於此地。」
「閉嘴!!」
耿明機大吼起來。他推開白忍冬,搖搖晃晃地站起,朝著沉悵雪走來:「閉上你的破嘴!你懂什麼,在這裡都瞎說些什麼!?」
「我說,你把自己困在一方牢里。」
耿明機身形一頓。
「你永遠走不出去,你也永遠不會回頭。」沉悵雪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錯,因為你留在這裡的原因,從來不是道法,從始至終都只是因為恨和血仇。」
「你拿劍,只是為了尋仇。你的仇已經永遠都報不了了,那隻狐妖再次用你的血親害了你,而她永遠不會以原來的姿態再被你殺死一次。」
「我是說,你從來不是什麼劍仙,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尋仇的可憐人。是師祖太看得起你,非要為你壓心魔,非要將你拉回正道。」
「可你本身就不是什么正道,也從不為了什么正道而拿劍。」
語畢,沉悵雪直起身來。
「你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沉悵雪說,「我便直言了。長老,我是極恨你的,可你有今日,還遠遠不夠。」
耿明機與他對視。
他臉色蒼白,死死地盯著沉悵雪,想從他眼睛裡看出些許的意圖——他想知道沉悵雪想做什麼。
可他把這隻兔子教得太好了。他教他他命數不好,他教他靈修生來卑賤,他教他必須學會隱忍,他叫他必須學會逆來順受,他教他必須學會不哭不鬧不撒嬌,他教他必須畢恭畢敬,他教他必須規規矩矩,他教他不許哭叫……
沉悵雪都學得很好,所以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耿明機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只好咬牙切齒地問:「我將你養這麼大,憑什麼恨我?」
「所有人都知道為什麼。」沉悵雪說,「您也知道的,別騙自己了。」
耿明機眉頭一緊,眼神變了變,沉悵雪看得出來,他是明白的。
沉悵雪沒有再說什麼,他轉身離去。
耿明機沒有挽留,沒有說一句話。他站在門框裡,望著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待他走到門前,耿明機突然又喊:「是我把你撿回來的!!」
沉悵雪停下,回頭。
耿明機衝出來了半步。
他扶著門框,氣喘吁吁,臉上冷汗直流,瞧著已經沒有什麼氣力。
可他仍然歇斯底里地喊著:「你憑什麼恨我!?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一股恨意轟的湧上心頭,沉悵雪終於是沒有憋住,面上的平靜之意頃刻轟然倒塌。
他回過身,聲嘶力竭地喊了回去:「你從來就沒想讓我活過!!」
耿明機神色一僵。
「你早就想殺我,你想殺我!從你碰我那一刻起你就想殺我!!」
「我從前把你當親師,我那般敬重你,可你打從一開始就想殺我!!」
「你割我的皮喝我的血抽我的骨頭挖我的金丹,你說你沒錯,我又錯了什麼!?是我想托生成一隻兔子嗎!?是我殺了你全家嗎!?為何這些年是我受你的恨,為何是我!!」
「你能說嗎!?為什麼是我!?」
「我修行這麼多年,我開悟用了這麼多年,就只是為了爬到那山頂去,被你吃得魂飛魄散嗎!?就只是為了做一個血陣,就只是為了變成一堆肉塊嗎!?」
「你這披著人皮的真畜生,我告訴你,你早該有今日了!少再拿這些不敢拿去真人神仙師祖祖輩跟前說的謊話說與我聽,噁心!!」
沉悵雪說了許多只有他記得的事,可耿明機卻仍然臉色灰白。
他的確做了這些……或者說,欲行之時遭人發覺。
耿明機瞳孔顫抖,再說不出什麼。
他從沒見過沉悵雪這般殺氣騰騰的一張臉。
恨意與怨憤終於衝破了數百年的教誨,撕破了溫和,出現在他的臉上。
沉悵雪聲嘶力竭罵完,氣喘吁吁地喘起了粗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
「別想乾淨體面地被誅死在這兒,」沉悵雪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沙啞說著,「給我去死在眾目睽睽之下。」
說完這話,沉悵雪決絕轉身離開。
院門砰地被用力甩上,獨留滿院月亮寒光。
鮮血滿院,耿明機呆了片刻,扶著門框,緩緩滑落到地上。
他像是忽然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臉色灰敗如一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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