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太疼了。」
沉默半晌,王梅說:「他晚上睡不好,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個起身的動作他都要掙扎五六分鐘,他起來以後我摸他的床上全是冷汗。」
癌症病人要承受的痛苦是常人無法體會的,那種錐心刺骨的疼有時讓人想死的心都有,很多個夜晚王梅睜著眼到天亮,咬著牙不敢發出聲音,但就像她知道徐安睡不好一樣,徐安知道她也沒睡。
有一天早飯的時候徐安坐在床邊看王梅,突然開口說:「苦了你了。」
王梅心如刀絞,可兩人就是這麼默契,不肯將脆弱在對方面前表露出半分。
「你們不知道這麼多晚上我是怎麼過來的。」時至今日王梅再沒流出過一滴眼淚,可想到徐安當時在晨光微熹中看著自己的眼神,她的聲音帶上哽咽:「他痛,我也好痛。」
人上了年紀唯一的念想就是能沒有痛苦體面的離開,愛的最好方式就是別再讓他受這些罪,王梅蒼老的雙眼中帶著眼淚,顫抖著眼睫:「裴琛,我知道你比祁南穩重,也比他更容易接受。我想讓老徐少遭點罪,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他一定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姜清衍忍不住去看裴琛,他的臉隱沒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喉結艱難地滾動,沉默了片刻,裴琛才啞聲開口:「我知道。」
老兩口沒有後代,走的時候要穿的衣服和遺像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兩人本想給王梅單獨的空間,可王梅堅持把兩人都叫了進去。
「這照片是我們兩個去年一起在路口的照相館拍的。」王梅拉開抽屜,拿出兩張二寸照片,手指摸了摸徐安的那一張,又打開衣櫃,把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中山裝拿出來。
「當時我就說這衣服老氣,現在哪兒還有人穿這個了。」王梅又笑著說:「但他不同意,老頭子總犯倔。」
明明房間裡的暖氣效果不太理想,可姜清衍的胸口有點發悶,裴琛沒進來,站在門口沉默地抽完一支煙,把菸頭按滅在垃圾桶上走了過來,清衍悄悄握住他的手,擔心地看著他。
「沒事。」裴琛安撫地與他十指相扣,溫暖的掌心和他緊緊相貼。
王梅把衣服整整齊齊地疊進行李袋,拉上拉鏈,轉頭就看到兩個年輕人牽著手對視的樣子,她看不見他們的眼神,可這樣的情景何其眼熟,就像她年輕的時候和徐安在一起的樣子。
姜清衍餘光瞥見王梅正看著這邊,尷尬地急忙鬆開手:「梅姨,收拾好了嗎?」
王梅應了一聲,裴琛走過去伸手接她的行李袋,王梅躲了一下:「我來吧,我給老徐拎著。」
裴琛看著她,沒再堅持,點了點頭。
本以為這是要回醫院了,誰知王梅徑直走到衣櫃前,從被衣服遮擋住的角落裡拿了一個紅色小盒子,這盒子顏色不那麼鮮艷,看起來有點年頭了。
她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對金手鐲,她笑著把盒子遞到姜清衍的手上。
「這是以前老徐送給我的,我們沒有孩子,這東西想傳給誰都不知道。」
王梅說:「從福利院出去這麼多孩子,我和老徐最喜歡裴琛和祁南,本想著等他們倆結婚了就一人送一隻,現在看來,是時候了。」
盒子沉甸甸的,姜清衍覺得像是要窒息了一般難受,王梅又對裴琛說:「這福利院是老徐的心血,但不屬於他,老徐要是走了民政部門自然會安排新的人過來。裴琛,你是好孩子,梅姨希望你別困住自己,往後都幸福。」
裴琛強忍著胸口翻湧的情緒,呼吸變得困難,姜清衍抬起手輕輕貼在他的背上拍了拍,隔了近半分鐘,裴琛才動了動唇:「我知道了梅姨。」
醫院急診樓後面是一片草地,這個季節草已經枯黃,祁南背靠著一棵光禿禿的樹幹半天沒說話。
陳寄站在他面前,安靜地陪了他一會兒,祁南才長出了一口氣,渾身發抖:「所以毒是梅姨給徐老下的。」
「是。」陳寄從白大褂中拿出一張疊得整齊的紙條:「在徐老的貼身口袋裡拿到的,看看。」
紙條上的字歪歪扭扭,但祁南認得出這是徐安的筆跡,他整天躺在床上握不住筆,這幾個字也寫的特別艱難。
【不堪病痛服下毒藥,不拖累任何人,唯獨對不起阿梅。】
保險起見,醫院發現患者服用有毒物質都要求走正規的上報流程,徐安怕他走了以後王梅被警方調查,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開口的機會,所以只能趁著王梅不在寫了一張紙條,又怕別人發現不了,於是小心地藏在貼身衣物的內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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