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轉車廂,她端坐著,抬起鏡面,透過模糊的鏡影,勉強看清了鏡中之人,赫然發覺自己臉色慘白,愁雲籠罩。太康明醫的推骨拿捏著時效,及到此時,她已然漸次露出了原本的底色。
相較於宋浸情,她沒有微垂的眼瞼,亦不具備俏皮微翹的鼻尖,二人雖然大體相像,細節處卻不盡相同。不笑的時候,雲湄的臉顯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冷意。
雲湄盯了半晌,指尖在臉龐各處遊走,逐漸找回了自己——從前那個掙扎在泥潭裡的,冷心冷情的小婢,就是這副臉孔,顰笑低眉間,就是這般情態。
她試著發聲,變聲丸的效用也在減弱,她嗓腔里隱隱約約地傳出幾段本真的音色。
一切都是這麼恰到好處。
雲湄終於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來,仰頭倚在車壁上,如釋重負地吁出了一口鬱積於心的濁氣。
離開了就是離開了,從今往後,她與許問涯再無瓜葛。那是她原本就夠不到的人,從前別想著諂媚討好,客觀來說,一個天一個地,是等閒連面兒也見不著的人。而今獲得機緣,冒險欺瞞一遭,已是大罪,當然要期盼著此生與他永不相見了。
至於算帳,她這般只求生計的一介小人,著實擔不起。她也自然不會自覺不可或缺,畢竟她打小生在泥潭裡,見慣冷暖,深知自古良賤有別,別看許問涯待她極好、處處溫情蜜意,仿佛離不開的模樣,但倘若他有朝一日獲悉她的真實身份,指不定要怎麼膈應呢。
是以,她離開得越遠越好,不然興許得丟命。
目下,她雲湄賺得盆滿缽滿,自此新生。於她而言,良心比起財帛來,還是後者重要許多,是以,從今往後,那些自覺愧怍的包袱,還是徹底放下吧。
許兆玉,對不起。
只求你我,此生不復相見。
第78章 去雕飾(二) 「這可像是孕相啊!」……
天降暴雪, 河道封冰,走海路也不現實。雲湄隨著車把式夫妻倆走走停停,磕磕絆絆, 花費月余才堪堪抵達江陵, 入城之後又漏夜趕赴, 冒著寒冽的罡風回到了宋府。
雲湄是回來收拾東西,料理譬如脫奴籍的雜事, 爾後啟程去往洞庭的。
畢竟是這麼多年身畔陪侍的最令人舒心的一個婢子,何老太太還怪捨不得她的, 恨不得一輩子留雲湄在身邊,尋個府里的管事嫁了, 日日過深德院來伺候她才好。
奈何早前已經敲定好了, 何老太太也事先答允過, 再是不舍,也只得高抬貴手,放雲湄歸鄉。
當面給予傍身的田產鋪子、各色細軟時,何老太太甚至還落了兩滴淚,嘶啞著一把老邁的嗓子, 萬般難捨地說道:「若不是你與你那位表兄實在來往得密切, 瞧著是要一同落葉歸根的, 不然我便把府里老張家那孫兒配給你了,到底擔著肥差, 又沒有嫖賭混玩的爛心思,成親後吃香喝辣決計少不得你的,日子可想有多舒坦。說起來,他對你也怪上心的,咱們對外頭說的是你去幫襯我娘家的親戚去了, 他還時常問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是不是棘手脫身不開,需不需要援力呢。」
聽著話里那沉甸甸的吝惜,仍有大把的挽留之意。
雲湄不為所動。
起先說好要怎樣,事後就該怎麼辦,哪能三言兩語便被撼動了。
說起主僕情分,其實也沒有幾分,都是利益交換,雲湄雖然感念何老太太的施捨,但也並不因此認為自己付出得不夠、還欠人家的。何老太太之所以捨不得她,那是因為這些年來她處處謹小慎微地順著貼著,還絞盡腦汁地討老人家的好,不說深德院裡頭那些個繁冗的雜物盡皆親力親為,便連一顰一笑都勾勒出最令何老太太賞心悅目的弧度。那些日子裡,雲湄眼一睜一閉,都是想著如何支應、服侍,府里都玩笑說她是來深德院享福的「湄姐兒」,實際上她乾的活只多不少,光鮮都是自個兒費力討來的。一輩子這麼伺候人,終究也是會累的。
是以,功成身就時,該退就得退,也得適時收手,去過自己的小日子了。
雲湄半真半假地、迂迴地答道:「洞庭離江陵不過半月的水路,我先回去置業,將一切打點好,倘或得閒,我會回來看看老祖宗的。飲水思源嘛,您老的恩情如同再造,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卻的。」
何老太太便曉得她不樂意留下了,這是婉言相拒。說起洞庭與江陵的距離,那都是託詞,她老婆子黃土都埋脖子了,等得起幾個半月?更別說人家還得先料理放良造籍、整頓產業的碎務,小日子說起來容易過,實則一大把的活兒等著人去周旋。
「好、好……」何老太太唉了聲,鬆口道,「你表兄得了你回江陵的信兒,三天兩頭地往咱們府里遞信、送東西,都放在你房裡了,去瞧瞧罷,興許有什麼急事也不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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