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湄剛想問角落裡那些醃菜是不是沒到時候不能吃,還想打趣問她為什麼糖放得吝嗇,聽了這話,這才猛然記起這茬來。
阿願所寫的冊子上記錄說,宋三隻好食材原味,瓜果也好時蔬也罷,素來只吃那一段兒天然的清甜風味,最是討厭煉出來的甜糖,醃菜一流自也是吃不慣的。
偏生雲湄因早前生活潦倒,偶然從過路的貴人那兒得賞一包酥油糖,憑此捱過了最困苦的那一個月,從而留下了嗜甜的習慣,這些日子明湘發現她總是隨時隨地從袖籠里掏出糖來吃,大皺其眉,以防之後露餡,對她這樣的行為嚴令禁止,說是避人耳目地吃也不行,就要依葫蘆畫瓢地學習宋浸情,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露餡風險。
這麼著,雲湄已經好多天沒吃糖了。
她有些愁眉苦臉,嘴裡分明寡淡得要死,還違心夸著:「冬漣妹妹的廚藝真不錯。」
其實何冬漣的廚藝確實不賴,只惜她是個丫鬟舌頭,只好大魚大肉、大甜大膩,這樣才有擺脫困苦的實感,當下吃得沒滋沒味,遺憾地草草結束宵夜時間。
關於未盡的話語,晚間歇下的時候,兩個姑娘挨在一塊兒說私密話,天南海北地胡拉亂扯,因著到了年紀,最後自然又拐到郎子身上來,這麼著,何冬漣又同她提起這一茬:「我阿姐的婚事,祖父是管不了她了,相看的郎子,她懟一個黃一個,就說上回那位明擺著要點入翰林的新科進士,被我阿姐拉去瓦舍拼酒,酒量不濟暈在那兒,任侍酒娘子們摸來摸去,第二天醒來就失了童子身,還被人緊跟著摻了一本私德有虧而斷了聖恩,實在把我祖父氣得夠嗆。不論怎麼教訓她、懲罰她也是左耳進右耳出,最後只能來我這兒說教一番,叫我千萬別學她。但說實話,有時候,我當真挺羨慕她的。」
雲湄腦中勾勒出一個桀驁不羈的小娘子形象來,笑說:「你姐姐這人也是奇,還挺有趣兒的。」活在極其守舊的何大儒的教養下,竟還敢於做出這類事兒來,可不奇女子嗎。
說罷又偏臉看向何冬漣,她正無意識地伸手勾纏著寢衣上的絲絛,目光空洞地盯著帳頂,零碎月光在她眼中投下淺淺的影,星星點點,默默浮動,顯得寂寥落寞。
雲湄單刀直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郎子了,才羨慕你阿姐可以自己選擇?」
何冬漣聽了,微微扭過身子,並不接腔,但瞧那姿態,顯見得是有這回事。
雲湄腦子裡過著即將嫁去今陽的事兒,那是一個新天地,從未涉足過的深宅大院,而她懷揣著動輒殺頭的秘密,說絲毫不緊張是不可能的,見何冬漣忸怩,再好奇也懶得去探究了,自己掰著手指頭指數起日子來,奈何舟車勞頓渾身乏力,竟是數數間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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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何冬漣傾心的那位神秘郎子究竟是誰,第二日就有了結果。
晨間用罷早食,雲湄靠在花苑的美人榻上茶歇,這何冬漣起得怕是比棚圈裡養著的公雞還要早,天不亮便拉著她去給長輩們請安,人家院子裡起身的動靜還沒有呢,她就巴巴等在外頭了,早上雲湄窩在妝鏡前的繡墩上閉目醒神,甚至還被早已收拾好的何冬漣溫言「教訓」了一頓,弄得雲湄現下看明湘都有些眉清目秀了。
正這麼胡亂想著,就見明湘趁著何冬漣吩咐下人擺茶食的空當,悄沒聲地走過來探手摸她的袖籠。雲湄睜開眼睛,無奈地壓聲道:「沒藏糖呢!」
明湘這才將信將疑地退開了。
花苑中原本細語輕聲,儘是姑娘們的交談,但花苑地處內外院的交界之處,臨著一條雙面廊,雲湄正起身吃茶點,前頭雙面廊上開的花窗便涌過去一大片暗影,雲湄抬頭看,就見那處正拉拉雜雜地走過一大群士子,一個個穿著學子服、抱著卷帙文房,伴隨著爽朗的闊談之聲漸行漸遠。
為首的那位公子哥面容尤為白皙,日光將一頭青絲照得綢緞般順滑閃亮,身段兒也是一等一的好,那一根青玉帶束出的細腰,竟還顯出幾分窈窕風韻來。
雲湄一瞧,就知曉這背影,除了表兄喬子惟,還有哪位男子能輕易擁有。
果不其然,許是身旁人說了什麼,那公子側過頭來莞爾以對,一張臉簡直漂亮得過盛,但又牢牢把持在了一個不至於妖異的分寸,比起許問涯那種迫人的英俊,這類瞧起來就很好拿捏蹂躪的長相,才更符合雲湄的胃口。
何冬漣原本在招呼雲湄吃細點,嘴裡說著什麼「這是劉記茶肆的糕點,吃著不膩,甜味亦把控得當,這才特意囑咐人給姐姐買來」,結果話說一半,眼神兒飄出去了,後半句說得不過腦子,含含混混語不成調,顯見是看到了什麼令她掛心的人物,這才將思緒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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