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居高臨下地凝睇著她,單手垂下來,五指仍舊維持著掐人脖頸的弧度,恍如猙獰的鷹爪。
此人輕笑一聲,拂袖離去,淡然的聲息散落在風裡:「真是太自詡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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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火燒雲紅殷殷的,那萬道霞光彌散出來,映得滿世界都跟發了燒似的。
宋府的晚輩們都跟著宋浸祉的喜轎往親家那廂湊熱鬧去了,何老太太留在家裡鎮宅,充作宋浸情的雲湄則同大太太嚴氏一塊兒,安排下人們收拾凌亂的殘羹冷炙,灑掃廳堂、物歸原處。
嚴氏對雲湄,自然是沒什麼好臉子的,兩下里遇見了,跟瞧什麼物件似的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通,爾後從鼻腔里哼出一聲,便側身往別處踱步,指揮小廝抬桌子去了。
嚴氏的態度,對於雲湄來說,實在是不傷脾胃。只要何老太太看重她便是了,其他人都不要緊。往務實了說,她縱是湊到嚴氏跟前伏小做低地討好,也不會見人家從指縫裡漏出幾個子兒來犒賞她,那去管她作甚。
是以,這一隅事畢,雲湄便避人耳目地抄著小路回深德院了,沒舍臉子挨到嚴氏跟前去討她的好。
何老太太特意給她辟了塊兒安靜的地方,門上守著知根底的人兒,見了如此扮相的雲湄,也不多驚訝,待得她推門進去了,還不忘左右張望著替她掩護、兜底。
前頭還端得住,一掩上門,雲湄像是立時被抽走了脊梁骨,渾身上下都軟趴趴的,想抬手倒茶,卻身子一歪,無力地撐在了桌邊。
雲湄緩了會子,從洗漱架上取了巾子擦拭鬢邊的冷汗,動作間大覺通身滯澀,這才恍然發覺,自己的裡衣早都濕透了。
她是一時見錢眼紅了,回過味兒來,才發覺貪財貪財,首先得有那個心力去貪。那又怎麼辦呢,原先只想著過有三有倆的日子,而今是一把扎進錢倉裡頭出不來了,不撈一把大的,怕是不會安心告老還鄉,不然就是下一個春窈,淺淺一層壓箱銀子,就打發了。
都已經上路了,既這麼,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雲湄自個兒拆掉髮髻、卸了嚴妝,舒舒服服地往湢室裡頭泡了個澡,擦著頭髮出來的時候,旁邊兒的桃花紙上映出兩道的影子,趙嬤嬤叩了叩窗框,悄聲問她睡下沒有。
雲湄趕忙把何老太太跟趙嬤嬤一塊兒迎進來,何老太太揮手讓她忙自己的,雲湄便坐在繡墩上,一面擦著發尾,一面眼神詢問來意。
何老太太問:「今兒我是被那群許久不見的老太婆給纏住了,外頭的貴婦們總得有人招待的,嚴氏那不成器的忙不過來,只能喊你過去。怎麼樣兒呀,見著人沒?」
雲湄讓她放寬心,「老祖宗且安帖著吧,鳴陽郡主約我日後去崇山靈寺上香呢。」
何老太太一撫掌,笑道:「不錯,都相約著踏青了。橫豎往後要做妯娌的,婚前來往多些,提前曉得些許家的情況也好。」
雲湄道:「郡主是個極好相與的,試探我身上好不好,那都是毫不拐彎抹角的。旁的妯娌便不清楚了。後來郡主吃了點果酒,人瞧著是醉了,同我吐露,大房有個攪天鬧地的續弦婦……那許七郎,是大房的孩子嗎?」
何老太太蹙了眉:「是啊。」
雲湄知道她這是在擔憂宋浸情往後的境況,但她自個兒也不敢打包票,能提前替三姑娘掃平這些關係,只說:「我去了,會日日記載所見所遇的,再定期隨家信寄回來,這廂也有個準備。倘或問起來,我便說愛好寫日記,料他們也沒話兒說,這樣私密的東西,這般有禮有節的人家,應當也不會亂翻我的。」
何老太太這才恢復了點兒笑模樣。她清楚,雲湄今兒半點差池都沒出,如若有,自己白日就能感受到風吹草動了。偏過臉來打量雲湄,小姑娘莞然拿玉篦梳著如瀑的長髮,雖則年紀輕,自有一派嫻靜沉穩的氣質,往那兒一坐,人被落地燈映著,朦朧成畫兒。雖然那珺山仙師有推骨換臉之術,此替嫁之事不是非得雲湄才行,可換做旁人,哪有雲湄這樣的衷心和穩當呢?這種私密的事兒,還是貼著心的、知根知底的人去做才好。
「等你同郡主踏完青,我便開始同許家聯繫,敲定婚期,我這廂給你挑幾個心腹,陪你去我族兄那兒,收拾收拾預備待嫁了。」何老太太心裡頭一舒稱,人便也闊氣起來,沖雲湄道,「你過來,讓我老婆子瞧瞧,日後你自個兒要嫁人了,得給你打什麼樣式的頭面,才更漂亮。」
宋浸情的嫁妝是屬於她自己的,雲湄李代桃僵,自然不能霸占,至時候在許家周轉打點,用了什麼、動了什麼,都得一一往宋府報備,就像官員公辦,得向朝廷求撥庫銀,每一筆的流水都花在監管下,大受掣肘。
但何老太太當下這番話,明顯是要單獨給雲湄置辦些傢伙什了,這便是開始一步步正經給她添置私人財產了。何老太太不是個傻子,再看重雲湄,也是做一步衡量一步,今兒雲湄做得不錯,老太太才跟她開了這個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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