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從珚:「……」
不過他雖這樣說,最終還是停住動作沒再繼續。
姜從珚心裡暫鬆口氣。
兩人又恢復到先前那樣相互擁著的姿勢,親密卻不含情慾。
時隔多年頭一次將這段往事說出來,他突然滿肚子傾訴欲,想把一切都告訴她。
拓跋驍又斷斷續續說起他和阿母的往事,「……我曾經問過阿母,為什麼不能假意討好拓跋塔,這樣就能少受些苦了,她說她不願意,她心中有個郎君,是她少年所愛。」
「她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那時他還小,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可他卻阿母身上感受到了刻入骨髓的堅定。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姜從珚低低重複了句。所以他那時特意問了自己這句話。
「阿母明明遭遇了那麼多不幸,可她還教我,要我做個君子,可我要讓她失望了,在草原上,君子是活不下去的,只有比別人更兇狠、更厲害才能活下去……」
就算他當時成了口頭上的七王子,他也必須靠武力和不要命才能立足。
姜從珚半靠在男人懷中,聽著男人低沉的嗓音,她有點明白拓跋驍為什麼會選自己了。
他大概受王芙影響,喜歡漢人女子的美麗與婉約,但尋常漢女太過柔弱他也不喜歡,他理想中的妻子,應該是兼具美麗和堅韌,甚至要比王芙更堅強才能入他的眼。
而她,或許是那兩次相遇誤打誤撞展現出了一點他想要的特質,加上兩位公主實在不是他喜愛的,她又出身姜家皇室,正好滿足了他的要求,於是最終選了她。
這算是某種命運嗎?姜從珚說不清,正如她現在也分不清,拓跋驍的這種喜愛,究竟有幾分是出自他的想像,有幾分是對她這個人。
如果有一天,他發現自己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他t還會喜歡她嗎?
「你帶我去祭拜一下阿母吧,成婚這麼久都沒去祭拜阿母,她可能要生我氣了。」
「不會的,要氣也是氣我。」拓跋驍勾起她一縷長發把玩。
「既然你想,我們明天就去。」他又說。
「好。」姜從珚點點頭,瞥了眼帳外將要燃盡的蠟燭,「太晚了,你今天還受了傷,早點睡吧。」
拓跋驍確實累,身體和精神都累,壓抑多年的心事傾訴出去後整個人都輕了一頭,心神放鬆下來,很快就睡了。
第二日,兩人早早起了床。
洗漱好,姜從珚命阿榧去準備祭拜所需的東西,又讓拓跋驍自己去換藥。
男人還想磨她幫他換,她說自己有事,男人只得瞅了她好幾眼,最後獨自去了。
姜從珚則趁這個空檔,來到書房,鋪開紙筆。
天氣太冷,手都僵成了石頭,在手爐上暖了好一會兒關節才靈活起來。
她提筆,開始寫字——
王芙墓銘。
王芙,中原漢女,前事未詳,十六流至鮮卑,婉婉有儀,是歸於王,越明年,乃育王七子驍。兒今嫁夫君,乃初聞母事,知母與夫昔年不為王所悅,度日苦寒,生之甚艱,心甚悲之;然又聞母嘗閱古籍,舊史及諸子書,聞而盡知之無遺,遂教於子,令其明事理、辨是非,得君之道……
吾祭君從於享之,君魂氣無不知也。
拓跋驍很快換完藥找過來,見她站在桌案前,問:「你在寫什麼?」
姜從珚正好落下最後一筆,將筆輕置,轉過身對他道:「我想著去祭拜母親,總要帶點什麼,那些俗物都太尋常,便給母親寫了篇祭文。」
拓跋驍眉頭一動,站到她旁邊,視線落到平鋪的白色宣紙,上面一個個勁秀優美的字,表達出女孩兒最真摯的感情。
就算王芙不是拓跋驍的母親,她的為人也值得姜從珚欽佩,所以寫這篇祭文時,她根本不需過多思量,腦中自然而然便浮現出這些話語。
拓跋驍眸色動容,情緒越來越激動。
「吾祭君從於享之,君魂氣無不知也!」
第104章 貓頭鷹寶寶。
這篇墓銘辭藻平實樸素卻情感真摯, 對王芙的人生進行了概括。
姜從珚並未遮掩她悲慘的遭遇,卻不僅僅是描繪她的不幸,而是把重點放在了她身處逆境仍保持自我、堅韌不拔、用心教育孩子的高貴品行上。
若這篇墓銘有幸流傳千百年而不遺失,世人通過這短短几百字, 便能了解到這個時代有一個偉大的女性叫王芙。那時的人們, 或許也會為她感到惋惜和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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