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雲升這才得以與兩位皇孫離開。
棠袖目前還不能出門,便讓外頭陳檖代她去送。等人走後,她再次皺起眉。
王曰乾案前,她有進宮見過沈珠璣,當時沈珠璣除食慾不佳,瞧著有些清瘦外,渾身上下哪兒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得誰都不能見了?
棠袖甚至懷疑太子不准侍疾可是有什麼別樣用意。
越想越覺得沈珠璣這病不對勁,她得進宮親眼看看。
然而進宮的話剛說出口,就被太醫否決了。
太醫道:「夫人這月子才坐三十天,身體各處都尚未恢復好,萬萬不可外出見風。」
棠袖不是不知道「彌月為期,百日為度」的說法,馮鏡嫆也老早之前跟她說月子最好坐滿百日。
但棠袖本就沒那個耐心坐足足一百天的月子,又突聞沈珠璣病重,按常雲升那意思怕是沈珠璣此次不得好,她便更是心中焦急,每天都要問太醫她好了沒,可不可以出月子了。
太醫每次都說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這日太醫終於鬆口,說差不多可以了,棠袖立即讓人去遞牌子,她則迅速沐浴更衣,簡單收拾一番就帶陳由珝進宮。
出發前,棠袖不經意抬頭。
天色陰沉,鉛雲堆疊。似要下雪。
沒像往常那樣進宮後先去啟祥宮拜見皇帝,棠袖直接去東宮,她要第一時間就見到沈珠璣。
到了東宮,被都人們如何再三勸阻,甚至太子聽聞她來的消息後親自出面,同她說太子妃真的不能見人不提,棠袖直接把陳由珝交給流彩和昭夏,讓她們到偏殿等著,她一個人進慈慶宮。
見棠袖如此執著,不親眼看到太子妃不罷休,太子嘆氣。
「也罷。是你的話,她無論如何都會見你一面的。」
棠袖心下一沉。
進得慈慶宮,撲面而來便是極濃重的藥味,單單這麼聞上一會兒,都覺腦子似要變得渾渾噩噩。在前領路的宮女請棠袖稍等,而後小心掀開厚厚床帳,輕聲喚道:「殿下,殿下?江夏侯夫人來看您了。」
床帳一掀,看清裡面躺著的人,棠袖心徹底沉下去。
沈珠璣竟已病得起不來身。
病到棠袖都在床邊坐下,要和她說話,她卻仍在那兒躺著,宮女並未扶她起來。
她好像一具失了魂魄的皮囊,從內到外都是乾枯的,唯一雙眼在望向棠袖時泛著些微光彩,似乎很高興棠袖能來。
棠袖張張嘴。
「……你怎麼病這麼重,」棠袖想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臉,卻怕輕輕的一下就要碰碎她了,「我都不知道。」
以致於這麼晚才來看她。
沈珠璣眼角微彎。
她開口,微弱聲線從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唇里吐出:「藏藏有孩子了。」
「……嗯。是個兒子,陛下給賜了名,叫陳由珝。」
「真好。」
棠袖扭過頭,不讓沈珠璣看到自己眼眶裡的淚。
而沈珠璣還在繼續說。
「藏藏,我覺得,我可能撐不過去了。」
沈珠璣一直認為,徽娟是她的支柱。
有徽娟在,被太子冷落也好,責罵也罷,哪怕是在東宮裡,她身為太子正妻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驕狂如李選侍更是幾乎要騎在她頭上,東宮之外同樣不受重視,她也覺得只要徽娟陪在她身邊,那她怎麼樣都可以。
可徽娟不在了。
她還記得那次清明,老君廟法會,她跪在太上老君像前為徽娟供燈,那位德高望重的方丈對她說生為自然,死亦為自然,她當時想怎麼可能自然,那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懷胎十月、一手養大的女兒,她做母親的,怎麼會說自然就自然?
她不能接受。
但又不得不接受,徽娟就是離開了她,她的支柱沒有了。
人沒了支柱,要怎麼才能活下去?
沈珠璣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有很努力地過活,也曾一度想給自己和太子掙個前路。可大抵她其實還是不想活了,所以撐了三年,眼看棠袖有孕,杜湘靈在海上也風生水起,她在意的人都越來越好,她便告訴自己說可以了。
既然生死皆為自然,那她不想活了,也是件很自然而然的事吧。
想到這,沈珠璣沒有力氣了,慢慢瞌上眼。
她最後對棠袖說的是:「徽娟等我好久了。」
棠袖轉頭看她,嘴唇微動。
棠袖說不出你走了,剩下我和湘靈該怎麼辦。
湘靈還在海上沒回來,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嗎?
但最終,棠袖也只是含淚笑著,輕輕應道:「那就去找徽娟團聚吧。」
萬曆四十一年臘月廿四,皇太子妃薨。
仿佛一切早有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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