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坐下。」她對陳樾道,「今天咱倆就好好談談,說說你到底怎麼想的。」
分明是命令的口吻,陳樾卻好像聽到很平常的話般,真在附近找了個木樁清理,還鋪了張手帕,讓棠袖先坐。
棠袖無言。
他真就一點脾氣都沒有嗎?
還是說他其實是有意示弱,想以此讓她心軟?
棠袖目光複雜地看陳樾,一時竟覺得他這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很是有些高深莫測。
「坐吧,」陳樾哪裡知道她在想什麼,只以為她是嫌一張手帕不夠,就又從袖袋裡摸出第二條鋪上,「不髒了。」
棠袖:「……」
棠袖:「你哪來這麼多帕子?」
陳樾:「不知道,出門前趁手帶的。」
棠袖還想追問,卻忽然記起,這是他給她養成的習慣。
其實還是因為那檔子事。
有時他們在書房,或者別的地方胡鬧得過分,她實在不好意思叫人收拾,他就拿她的帕子給她擦拭,久而久之他自己也開始隨身攜帶帕子,還曾因此被背地裡笑話,說陳指揮使居然帶女人用的手帕,那他身上指不定還帶著胭脂水粉,這麼看來陳指揮使也沒有那麼可怕。
可別說,有一段時間,陳樾身上還真帶著面脂口脂,以便在外頭親密完了能直接給她補妝。
思緒迴轉,棠袖看著那並排的兩條手帕,怎麼看怎麼渾身不得勁,好像她跟陳樾剛幕天席地做完似的。
棠袖情不自禁又握緊燈籠木柄。
這夏夜真燥。
第15章 影子 剖白。
按滅某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棠袖端著極其正經的表情,攏住道袍下擺在手帕上坐好。
木樁不大,陳樾沒法挨著她,只能在她身後坐下。
這夜風不停,吹得燈籠晃晃悠悠,兩人前後疊在一起的影子也跟著晃晃悠悠。棠袖盯著影子看了會兒,把燈籠放在腳邊,側首對陳樾道:「說說吧,你怎麼想的?」
陳樾同樣在看影子。
聽到棠袖的話,他沒有立即開口,垂眸思索該怎麼說,說什麼。
和天底下大多數男人一樣,縱使犀利敏銳到能夠洞悉罪犯、政敵、乃至九五之尊的想法,陳樾也並不很懂女人。
他不明白女人為什麼總是那麼容易生氣,不知道女人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可否一致,不清楚女人何時需要陪伴何時需要獨處。但這些並不妨礙他近乎直覺一般地猜出昨晚那件事發生後,棠袖肯定睡不著。
此前她睡不著的後果,是與他和離。
陳樾當然不會容許出現比和離還要更嚴重的後果。
所以他乾脆沒走,直接在莊子外面守著,以便能及時扼制住任何不好的苗頭,進而再見機行事打消掉棠袖可能會產生的新的想要跟他分開的念頭。
他再經受不起更多的波折了。
聽到這,棠袖問:「你就這麼確定能見到我?」
陳樾搖頭。
他如何能猜准她的心思。
但……
只是守一夜而已。
自進入錦衣衛以來,他守過的夜何其多?唯獨這夜對他太過重要,更何況他真的守到了她。
這當是他守過的最值的一夜。
「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好,」陳樾坦誠道,「但我控制不住。」
陳樾以前一直覺得他們很恩愛,他和棠袖絕對能白頭到老。哪怕棠袖讓他寫和離書,他也認為只要給她更多更充足的安全感,讓她相信無論夢裡夢外他都能護得住她,那麼和離書就是廢紙一張,作不得數。
可她並不告訴他夢裡的內容。
她瞞得死死。
這讓陳樾有種既視感,好像他們之間完全顛倒了過來。
以前是他不同她說,概因他覺得朝堂上那些齟齬算計他自己就能處理得好,沒必要叫她替他擔心;現在變成她閉嘴不言,他空有想替她分擔的心,卻連最根本的緣由都不知道,任他再能如何猜遍人心也是白費。
而改變這種現狀的前提,即是他得想辦法知道那個夢到底怎麼回事。
「你不願意告訴我,沒關係,」陳樾說,「我自己去查。」
等查出來了,他們之間的問題必能迎刃而解。
棠袖聽完,沉默片刻。
難得陳樾這麼推心置腹地和她剖白,按說棠袖該欣慰的,他總算知道所謂婚姻,勢必要兩個人共同經營,這婚姻才能維持得下去,單她一個人努力,那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起不了多少作用。
然事實是棠袖並沒有感到欣慰。
她也沒覺得開心。
她甚至又開始盯影子,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出了神。
良久,才喃喃:「萬一你查不出來呢?」
他們之間牽扯的太多了——
光是最頂頭的皇帝,就足以讓她到死都不會把夢境說出口。
如此,他要怎麼查?
陳樾平靜道:「那就一直查。」他說,「只要我還活著,總有能查出來的一天。」
同理,只要他還活著,總有一天能讓棠袖回到他身邊。
棠袖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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