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停不下話:「後來是尹嘉望告訴我的,說她那晚車禍,是昭昭姐一力主張把她送來宜睦,還是坐她的車。尹叔叔尹阿姨過意不去極了,主動說要給昭昭姐拿洗車錢,但我問過馮伯伯了,真皮坐墊沾上血根本用不了,只能是報廢了。」
聞希傻呵呵地笑了下,伸手挫了一把自己臉頰:「我有時候覺得,姐姐跟做慈善似的,別人撿小貓小狗,她撿人。」
掛電話後,他竟然聞希說得沒錯。
他靠著窗台,雨一陣弱一陣強,看起來還有好一會兒的勢頭。
聞也無端端地想起和席越的第一次見面。
那個衣冠禽獸面帶微笑:「有些時候,我覺得她像位過於心軟的慈善家。」
聞也一開始不明白席越對他莫名其妙的敵意從何而來,但他其實不需要太多時間求證。
因為聞也和宋昭寧有過一段「過去」。
哪怕她已經記不得。
他把臉深深地埋進掌心,身上屬於她的香水味已經淡得聞不見蹤跡,但他仍像一個病態患者拼命地去嗅指根殘留的最後一絲香味,直到他終於絕望而崩潰地發現,剛才就不應該洗那場澡。
和聞希的電話早就掛了,但手機來電響個不停。
有陌生號碼、有顧馥瞳,還有被他備註為「顧總」的男人。
聞也渙散失焦的目光在看到「顧總」兩個字時,終於起了微妙的變化。
他雙手抓著自己頭髮,眼底一閃而過的自嘲和厭惡,他沒有接顧總的電話,他不想接,他聽到那個男人令人作嘔的聲音恐怕會吐出來。
但……但不能吐。
早餐是和宋昭寧一起吃的,她喝了小半杯豆漿,雞蛋只吃蛋白。她食量好小,飛機餐也沒吃兩口,要麼在處理工作,要麼偶爾松乏時和他聊一聊無關緊要的話。
她笑起來好溫柔,聲線也好溫柔,耐心地講十六歲的懷願為了拍電影有多辛苦——因為要保持體重,她餓得只剩皮包骨,說出道九年迄今為止最痛苦的拍戲經歷還是十六歲。
聞也順著她的話問為什麼。
她單手支著白皙小巧的下頜,化妝卻不愛多此一舉地添眼妝,那樣笑著望過來時,淺色的瞳仁如此明亮。
那是很鬆弛且輕盈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商務性。
但她手邊的平板電腦還顯示著看不懂的全英報表合同,聞也知道無論他們距離多近,曾經接吻或擁有,或隔著一條狹窄逼仄的走道分睡兩張床,她始終活在另一個世界,一個萬眾矚目、光鮮亮麗的世界。
聞也靜坐許久的手腳冰涼,他緊緊地閉上眼睛,手機幾乎要折斷柔軟耳廓。
他划過接聽鍵,不等對方劈頭蓋臉的謾罵,他聲音沙啞,出口卻沒有迂迴退路:「我要解約。」
那邊顯然是愣住了,想不到一貫是溫馴聽話的聞也竟然會石破天驚的解約。他先是重複了兩遍,繼而不知道踹翻了什麼,聽筒納入氣勢洶洶的怒吼。
「你他媽的翅膀硬了,解約?行啊,你是不是不認識字看不懂合同?你要願意掏那解約費隨便你。不過我可跟你說好了聞也,這個圈子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否則顧哥憑什麼給你砸那麼多資源?」
聞也眼底壓著嘲弄,他冷笑一聲:「我該對他感恩戴德嗎?入帳一九,我一他九,霸王條款也沒有這麼簽。」
「給你錢你都該跪下來舔顧哥的鞋。你要解約,今天下午來公司一趟,我們好好面談。」
聞也當然不會去,這擺明了是一個以退步作為甜棗的陷阱,他已經被騙過一次。
「談不了。」指根傳來他壓抑沉重的呼吸,聞也深吸一口氣,說:「你知道顧總唯一的女兒在追求我?如果讓她知道自己依賴仰仗的爸爸是這樣的人,她會有什麼反應?」
預料之中的辱罵在短暫的兩秒鐘後如洪流般轟然爆發,聞也半跪在地上,前額抵著開始滲出水跡的牆壁,鼻息甚至能聞到陰雨天潮冷的霉味。
「他手上有我的照片,我也有他的。魚死網破,顧總和我,誰輸不起?」
對方一時啞火。
聞也乾脆利落地把他的手機號碼拖入黑名單,連帶著顧圖南。
推拉窗老化,關不緊,雨水順著一線空隙爭先恐後地撲上臉頰,他一顆心如墜冰窟,手指茫然地點開相冊,將那幾張小心翼翼保存的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久。
雨水沿著眉弓落下來,墜在手機屏幕。
那瞬間其實是沒有聲音的,但聞也驀然睜大眼,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水珠半空中跌落,滾燙地打濕他痙攣扭曲的手指。
他真的後知後覺。
原來不是雨下大了。
而是他的眼淚。
額角被撞破,獻血混著雨水和淚水一齊落下。直到完全地覆蓋了宋昭寧的臉。
他如夢初醒,渾身過電般顫慄,手指抖得幾乎捏不住手機,他踉蹌地站起來,因為起身太過而供血不足,差點原地栽倒,幸而千鈞一髮之際扶住了衣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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