襯衫下擺其實亂了,打起不規整的皺褶。
還有血跡。
那不是她的血,但仍夠悚目驚心。
唐悅嘉覺得齒冷,但幾乎是瞬間的,她本能地想起了無論是哪一輛座駕,車上都放著宋昭寧的以備不時之需的換洗衣物。
車廂里靜得可怕,唐悅嘉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細微吞咽的聲音。她轉過身,試圖在黑暗的視線中尋找,然而眼底卻躥起一絲仿佛從深海中幽幽漫上來的冷光。
宋昭寧解鎖手機,撥了通電話。
唐悅嘉不知道電話那端是誰,她謹慎地收回手,挨著車門坐。
沒等很久,不知跨越多少信號基站的電話終於被接起,懶懶散散的腔調。
「寧?」
「做這樣的事情,很有意思?」
兩人異口同聲。
許勉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主動降下隔音擋板,可憐了唐悅嘉,不想聽不敢聽被迫要聽。
沉默一瞬,席越先笑了,他不知道在忙什麼,伴隨紙醉金迷的悠揚管弦樂,她聽見某種類似點鈔的聲音,立時明白過來。
「你借我的手,去對付宋斂,應該想得到後果?」
席越嗓音微啞,他捏著高腳香檳杯,澄澈晶瑩的酒液入口醇美,他凝定片刻,轉手倒在了一盆金錢樹。
「……」她的字音咬得略重略急,明明是清冷到若有若無的空靈,此刻聽著卻讓人不寒而慄:「你知道我今天回國,也知道我今天要去市二院,對嗎?」
其實不需要回復,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她要問,不過是藉由這句話平定內心波濤洶湧的起伏。
他不說話,勢在必得的獵手,微微斂起的眸光含著某種不詳的笑意。
「我親愛的。」席越慢條斯理,骨節分明的手指按著銀色打火機的砂輪,一下、一下地、散漫而頗有樂趣地燒著金錢樹的葉子:「我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情。」
他確實沒有。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宋昭寧才更加無力。
車禍的的確確是意外,不可能有人大張旗鼓編排人命,哪怕是席越這種看起來道德低下的瘋子,也不會這麼做。
不可能安排一輛車,又那麼恰好是酒醉的司機,搖搖晃晃轟轟烈烈地撞上人行道。
他只不過是,在事故發生以前,提前安排好了幾台車,造成道路擁堵現象,以此拖慢宋昭寧的行程。
誰都沒想到的,誰都想不到的。
她低著頭,掌根支著額角,呼出的每一口氣仿佛從胸腔中鮮血淋漓的擠出。她想起那個再晚一點就失去生命特徵的少女,想起那對走投無路絕望欲死的父母。
席越又笑了一聲,他和什麼人打了聲招呼,說西語,字音模糊不清地推撞過來,宋昭寧抬起眼,沒再聽他的任何一個字,反手掛斷電話。
宜睦和市二院是兩個方向,車程很遠,賓利已經踩到了市內行車的管控上限。
唐悅嘉小心翼翼地側過臉,她的臉好白,簡直白到近失血色。於是肘彎和右腹的襯衣血跡,如此大張旗鼓了起來。
她沒繼續找衣服,也不敢再說話。
這一刻才後知後覺,就算宋昭寧再怎麼年輕,再怎麼給人平易近人的溫和假象。到底是二十來歲就掌權家族企業的繼承人。她的殺伐果決不留給外人看,卻並不代表沒有這一面。
時間一分一秒,難捱如下個世紀。
偏偏許勉不放任何緩和氣氛的古典樂,唐悅嘉只覺得頭皮發麻,又忍不住投眼去看她。
她眨眨眼,咽下了喉頭中無關痛癢的話。
她想,宋昭寧不是超人,她也需要別人愛護。
小小的一隻手,第一次僭越關係,握住了她扣著百達翡麗的手腕。
一點也不低調的牌子,一千多萬,她後來知道這個價格時,只恨自己當時沒有塗護手霜。
「昭昭姐。」小姑娘放輕了自己聲音:「沒事的,無論是那個女孩還是聞希,都會沒事的,一定會,我說話很靈。」
.
宋昭寧趕到的時候,手術已經結束。譚醫生精疲力盡地摘下口罩,對她充滿疲憊地笑了下。
「手術很成功,已經轉入觀察室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那一瞬間,所有不為人知的酸楚,掩埋在記憶深處斑駁陳舊的回憶,還有那場劇烈沖天的火光,仿佛在這一刻全然消失。
宋昭寧一直緊繃的肩背終於幾不可見地放鬆,她單手扶著冰冷的白色牆面,過幾秒,她緩緩彎身,長長地,給譚醫生鞠躬。
譚醫生一愣,他的醫用手套還沒摘,因此也不好上手扶她,忙說:「別這樣!否則你爺爺得撕了我一層皮。」
宋昭寧笑意牽強,她說:「爺爺不會的,他沒這樣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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