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孱弱的、蒼白的、如同蝴蝶一樣美麗而短命的少女,只要輕輕捏住她漂亮的翅尖,就能置之死地。
他意興索然地想,如果是近距離開槍,不會存在電影美感的一個小小血洞,如調皮孩子玩鬧的口紅痕,而是會被直接轟掉大半個腦袋,白色腦漿和紅色鮮血混雜直流。
撥過兩側梧桐的陽光帶了翠綠的光斑,穿過教堂四面玫瑰花色的彩繪玻璃,在禮拜日,在唱詩班的低吟,在長長短短此起彼伏的異國語調。
她平心靜氣地看著席越,眼角眉梢鍍上虔誠安靜的鋒芒。
——鋒芒。
他在思考要不要無聲無息弄死她的同時,她也在用同樣的眼神審視自己。
席越半眯起雙眸,認真地、牢固地、記住她這張臉。
他笑起來,用中文說:「我叫席越。」
其實在告解的那幾分鐘裡,他說英文,地道流利如母語,口音優雅矜貴,唯有幾個單詞的尾音不以為意的上揚,便透出了高高在上的意思。
她沒有反應,既不回應,也不在意。
與他擦著肩而過。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他在心裡說。
.
宋昭寧推開復古鎏金的雕花扇窗,洗過的長髮濕漉漉地垂到纖細腰窩。她偏頭伸手攏了一把,指尖彷如雨後松林的精油香味。
她站在風口的位置。六月初的杜樂麗花園,夜晚走一遭的夏風仍有乾燥氣味,混雜著她身上如影隨形、與生俱來的香味。
那麼冷、那麼淡。單薄如雪。
卻可成災。
宋昭寧又點起一支煙。
她實在不算多麼有癮的人,相比借用尼古丁的慢性自殺,她更喜歡把自己交給瞬息萬變的命運。
她垂著眼,神情漠然。像是某種凍結時間的花,凝固而恆久地美麗。
指端點了點菸身,煙盒的最後一支煙燃到末尾。
宋昭寧看著席越好整以暇地滑動平板,他疊放長腿的姿勢優雅而紳士。有些時刻,宋昭寧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資本去哄騙這世上的任何一位心存浪漫的女孩。
用粉色鑽石,用豪車別墅,用滿庭院反季節的朱麗葉玫瑰。
唯獨不用真心。
真心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遠不如一紙合同來得靠譜。
他們之間的身份絕不是朋友,也不是交淺言深的知己,甚至算不上合格的商業對手。
他們只是兩個被空頭婚姻綁架到一起的陌生人。
宋昭寧之前摘下來的水晶紅酒杯派不上用場,她環掃一圈,雪山造型的菸灰缸在席越眼前,她懶得走過去。
順手沿著流光溢彩的杯壁掐了煙,宋昭寧單手抱臂,夜風將她蓬鬆盈軟的長髮拂得曖昧勾纏。
不知是哪棟摩天大樓斜著打下來的燈光,她半張臉陷在陰影里,眉目清冷若月,眉弓到鼻骨線條優越,下頜小巧收緊。面部沒有幼態和鈍感,實在是冷而嬌艷。
但她從不做魅惑或嫵媚,這類神情向來與她絕緣。
合同界面翻到末尾,席越抬起頭,目光隔著屋內華麗復古的燈飾,沉沉地看住她那雙眼睛。
宋昭寧微揚修長眉梢。
他忽然半真不假地嘆了聲。伸手架開工作時佩戴的無框眼鏡,隨便丟到桌面。
這位被懷願形容為「有點瘋」的瘋子,其實很有YSL的氣質,如果他願意放下身價走秀的話,大概會成為今年超季成衣大秀的開場男模。
吸血鬼般蒼白陰鬱的面容,混血兒的眉骨和鼻骨都異常深刻硬挺,面相偏向貴公子的矜貴文雅。
他性格里也像吸血鬼,擁有極度黑暗陰沉的一面。那些東西,被迫聽到的秘密,封存在教堂密閉狹小的告解室。
「你最近見過聞也。」他打破平靜。
沒有煙的情況下和席越對峙,是一件非常勞心勞力的事情。
她半天沒聲響,清透乾淨的目光落得很遠,蔥玉似的手指搭著窗台,寂靜地望著月色。
席越喉結無端滾了兩下,他手指輕輕敲擊平板邊緣,質地精良垂墜的西褲扯出不規整的皺痕,靜了片刻,又道:「寧,我不喜歡你們見面。」
她點頭。
席越兀自笑了一聲。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