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乾脆,換腳剎車,停靠路邊。
他看著宋昭寧甩開車門,但她沒走到另一側,而是打開後車廂,她拆開一個丟在角落裡的深藍色禮品盒,裡面是她一個在YSL離職後帶隊出走的設計師贈送的孤品。
她摘開,目光停留一兩秒。
私人風格點眼的設計,細節上卻貼合了贈予者對她的考量,以精緻和簡約為主,唯有領口金線刺繡裝點她的身份。
金線材質特殊,需要用特殊材質的剪刀才能剪開,宋昭寧目前沒有,她不準備親力親為這些瑣事,當然也不準備告訴聞也這其實是女款。
她走回副駕駛位,訝然發現聞也竟然還沒下來。她揚起單邊眉,背手叩著玻璃,彬彬有禮地敲了兩下。
「hello?」她問:「煩請下車。」
聞也把團成一堆的廢棄紗布塞入口袋,推開車門的瞬間,寒風和她周身極輕極淡的冷冽香味撲面而來,宋昭寧把白色襯衣摔到他懷裡。
「換上。」
她命令:「你也知道我們有錢人非常龜毛和麻煩,不要弄髒我的車。」後半句明顯是回應他的玩笑話。
聞也無可奈何,他手指細細地感受著襯衣面料的質感,那樣華貴、那樣柔美、像一塊凝脂薄玉。
他的神色閃過一絲疲憊和黯然,宋昭寧側身讓位,聞也抓提襯衣下車,換到駕駛位。
宋昭寧沒有跟著上車,她等聞也換好衣服,順便在手機上交代助理去查關於聞也弟弟的事情。
賓利重新沿著導航設定好的路線行進,宋昭寧半垂著眼,目光無意識地撞入聞也卷折襯衫袖口的手腕。
他的手腕也很好看,如果戴一枚表,不用太貴,熊貓盤的縱橫四海很好,氣質相襯。
她視線往上。
早就發現了,他身上有一些陳年舊傷。襯衫挽起時,手臂內側盤踞著猙獰深紅的增生,縫合的針腳亂七八糟。
寥寥無幾的好奇心不足以支撐把過於私密的問題問出口,時間不對,地點不對,身份不對。
她略微低眼,從腕骨到胸口,紐扣剩三顆,沒有完全扣上,脖頸喉結明顯,隨著說話的頻率微微共振。
「剛剛,謝了。」
和老司機不同,他不喜歡單手控車,不會炫技,雙手老老實實地握著方向盤,姿勢標準到可以直接出一套行車規範視頻。
「這麼彆扭?」她勾唇一笑:「你很仇視我們嗎?」
莫名其妙的問題,聞也聽懂了:「不,我為什麼要仇視你們?我在工地搬水泥一個月到手8000,給亨泰地產副總情人開車,一個月到手30000。聞希的治療費很高。」
「聞希是你弟弟?」
宋昭寧像是終於來了點興趣,她半側著身,安全帶勒出過於山水分明的曲線,聞也視線仿佛被凍住,直勾勾地盯著還有一百二十秒的紅色交通燈。
「是。希望的希,今年十四歲了。」
宋昭寧若有所思地點頭:「聞希……你為什麼叫聞也?」
也這個字,沒什麼特殊意義。
比不得希。希望、希冀。
聞也很平靜:「因為我還有一個哥哥,叫做聞一,所以我叫聞也。我父母去世的時候聞希還沒來得及取名,後來我被收養,是那位先生做主取的名字。」
她順口問:「你父母因為什麼意外過世?」
沉默呼嘯而上,奔上燈火明亮的城市夜空。
聞也踩下油門,穩穩地匯入密集車流。
「尋仇。」
他說:「她被仇家當做人質,我父親死在我面前。那年我七歲,聞希兩歲。我和他躲在衣櫃裡,為了不讓他哭出聲,把他捂到昏迷。我差點以為他死了。」
頓了頓,他聲音很輕:「或許是因為我,聞希的身體一直不好,小時候有上頓沒下頓,經常生病,後來……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宋昭寧輕聲:「抱歉,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
她歪著頭,靠著玻璃,臉側掃開半明半昧的朦朧光圈,很奇異地,竟然在這一刻交換秘密。
「我的生父離開得很早,我對他沒有任何印象。我名義上的父親,其實是我的繼父。但是,他也離開了。連環車禍造成的二次爆炸,我當時身陷火海,不記得自己怎麼活下來,總之,多次手術,多張病危通知書。如果不是因為我家裡還算有錢,我撿不回這條命。」
「……」
這回換他說:「抱歉。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
這次的沉默比上一次更久,宋昭寧臉上沒有回憶往昔的沉重,也沒有多年後袒露心事的輕鬆。她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到近乎冷漠。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